放眼所及之處盡是純白的空間。


    從未停止的嗡嗡聲響。


    無法親手觸及的花朵。


    永遠冰冷的擁抱。


    已然麻痹的消毒水的氣味。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從未減少過的白袍陌生人。


    在他的認知裏,這就是他生活的常態。


    【我很抱歉,確定是重症聯合免疫缺陷病(scid)。】


    從隻有嬰兒床大小的塑料泡泡,到一立方米的活動空間,再到一個普通房間大小、足夠他偶爾跑跳的完全隔離空間。


    【而他姐姐的血液配型……失敗了。】


    男孩也漸漸了解到他這樣是不正常的。


    【隔離隻是暫時的措施,我們會盡快找到合適的骨髓捐獻者。】


    為什麽我不能出去?


    為什麽爸爸媽媽不能「進來」呢?


    直到七歲的時候,他終於得到了可以外出的機會。


    穿著像是太空裝一樣的衣服,背上接著一條氧氣輸送管連接到那些「泡泡」上。


    第一次行走在陽光下,他是興奮而雀躍的。


    但,完全密閉而厚重的太空裝再興奮過後確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悶熱與不適。


    僅僅七次的外出,男孩便對那套服裝失去了興趣。


    【太熱了……我不想穿。】


    沒人知道除了悶熱以外,讓男孩更難以忍受的是身後那條連到泡泡上的管子。


    ——就像是拴著的狗鏈,提醒他永遠無法獲得的自由。


    為什麽其他孩子就能盡情在陽光下追趕跑跳、騎著單車興奮尖叫。


    而他隻能被局限在那狹□□仄、與世隔絕的泡泡之中?


    連偶爾的蹦蹦跳跳也會立刻被製止。


    男孩閉上眼,抱著被層層消毒後才送進泡泡內的塑料玩偶,幻想著脫去那厚重枷鎖盡情奔跑的情景。


    【配對又失敗了。】


    暫時的權宜之計,一拖再拖。


    【對不起,還沒有找到……】


    從出生,到七歲開始接受正式教育——在泡泡裏。


    食物、書籍、衣物跟一小台電視機,就是男孩生活空間中的全部。


    在從七歲到十二歲,花了六年的時間,男孩便讀完了所有小學、初中、高中所有的相關知識,男孩雖然對外界的認知十分匱乏,但誰也無法否認他是極為聰明的天才。


    正因為如此,更加令人惋惜與……憂心。


    【完全合適的配合者還是沒找到,之前有配型成功但是……對方身上有潛伏型的疾病,我很抱歉……】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希望到失望,不但依然無法找到合適的配型,負責治療團隊的醫生也一個一個離開了醫療團隊。


    ——無法麵對毫無治愈曙光的病人,更承擔不起男孩那看透人心的陰翳眼神。


    曾經也有人提出質疑,當一個人與世隔絕……或者說不僅僅是與世隔絕,而是更加冰冷壓抑的空間之中整整十二年,那麽……究竟會形成怎麽樣的人格?


    沒有人敢迴答當把活生生的一個孩子像是實驗用的白老鼠一般關在透明的牢籠中究竟是對是錯,即使他們是出於保護的本意也一樣。


    壓抑、偏激、焦躁、冷漠、扭曲。


    自從男孩理解到自己的命運以後,負麵的情緒在心中快速滋長,但同時也更加理智。


    七歲的他還試圖破壞過那透明的塑料牢籠,甚至在外出時拉扯供氣管。


    但十二歲的他頂多撕扯床單、砸砸枕頭來做出氣。


    因為他清楚的了解,他沒有受傷的本錢,也無法真的脫離那透明的牢籠。


    就算外界再美麗,對他來說也是致命的。


    新來的主治醫師,看著與他對視的男孩疲憊的提出了一項建議。


    【雖然無法完全配型,但有一個新的技術叫做幹/細胞治療,使用未分化的原始細胞移植,然後成新的血液係統代替原本毫無免疫功能的血液細胞。】


    【缺陷是會造成發育影響而且可能喪失繁衍能力,另外……這是還沒確定臨床療效的新技術。】


    就像是癌症末期的病人,最後可能選擇還沒通過臨床測試尚在研究中的新藥一樣,這是在賭一個未知,試圖抓住任何可能的救命稻草。


    雖然男孩並沒有到這種地步,但新來的主治醫生覺得……他們很快就要關不住他了。


    一但男孩壓抑的情緒一口氣爆發出來,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麽。


    就算男孩真的忍住了,等到他成年的那一天,沒有人能再以為了他好而拒絕他離開泡泡的請求。


    ——即使那與自殺無異。


    【我想試試。】


    男孩眼中一瞬間綻出光芒,不顧尚在遲疑的父母,就毫不考慮就應了下來。


    【這是你的人生,我親愛的孩子,我尊重你的決定。】


    緊抱在一起的父母,內心酸澀的同意了他的決定。


    【我陪你一起疼,弟弟不要害怕。】


    與男孩麵容相似的少女悄悄藏起顫抖的手指,努力綻開一抹微笑安撫道。


    移植很疼,但卻是讓男孩感到真實的疼痛。


    【沒有出現排斥反應,不過要等完全替換完成才能確認。】


    一開始,治療確實成功了。


    但沒過幾天,情就急轉直下。


    男孩開始發燒、吐血,然後不斷的急遽惡化。


    直到最後的最後,男孩終於得到了毫無隔閡的真實擁抱。


    溫暖的讓人落淚。


    他不怪他姐姐,即使姊姊的身體中潛伏著害他喪命的病毒,但他姐姐已經做到了最好。


    毫無怨言地成為他的供體,隻要一到假日就會來陪他一整天,讓他感受到有人陪伴而不再寂寞。


    他更不怪自從生了妹妹以後就越來越少來看望他的父親,他知道他們家其實沒辦法再負擔一個孩子,但為了他,父母還是生了這個妹妹。


    可惜,他跟妹妹的配型還不如和姊姊來的相近。


    【我隻恨——恨命運如此不公。】


    直到闔上眼的那一刻,男孩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但他最渴望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


    【我想要……在陽光下盡情奔跑,即使一次也好。】


    ……


    ……


    少年猛然睜開眼,看著頭頂的木造建築一時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


    直到陽光從穿外灑進房內才喚醒了依然迷失在惡夢餘韻中的少年。


    「啊……是夢啊。」晃生輕聲呢喃了一句,抱著懷裏的絨毛玩偶蹭了蹭後才翻身下床,換去了被冷汗浸濕的睡衣。


    雖然他有預料到他昨夜肯定難以安眠,但這麽清晰的夢到那些過去還是自離開了本家以來第一次。


    ——不僅僅被勾起了迴憶,晃生覺得他似乎隱隱察覺到了些什麽。


    但被噩夢糾纏而難得起晚了的少年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得趕緊趕到學校(旁觀)晨練。


    「晃生,你還好嗎?」柳站在場邊,不經意察覺到身邊對友正看著幸村出神,關心的問道。


    「啊,沒事,隻是昨晚沒睡好。」


    ……沒睡好?


    柳困惑的側頭轉向晃生:「昨天……幸村報告的結果出來了嗎?」


    柳覺得晃生肯定是受到幸村身體狀況的影響,但他昨天發出的簡訊部論是幸村還是晃生都沒迴複,讓他在困惑之餘更加擔憂。


    雖然他早上看到幸村若無其事的模樣以為沒有大事,但從晃生這邊來看……肯定不是這麽迴事。


    晃生抿了抿唇,搖頭道:「幸村也不肯告訴我,但是……」


    出了問題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八。


    柳的筆尖一抖,在本子上留下了一條破壞美感的畫痕。


    對於晃生與柳兩人的視線,幸村不是沒有察覺,但思緒雜亂的少年並不想去麵對隊友的提問。


    昨晚幸村迴家後並沒有跟家人提起檢查的結果,而是將自己關在房間內用網絡搜尋了一晚上的數據。


    從發病原因、發病情況、治療方式到疾病預後,靠著現今快速而龐雜的網絡一一呈現在他麵前,他這才知曉忍足醫師說的還算委婉。


    這對將精力完全投入到網球中的少年來說,這不啻於死刑的宣判。


    但幸村不想理會隊友的視線,不代表他的隊友會輕易讓他敷衍過去。


    晃生與柳的視線一直盯在他身上,要是視線能有熱度,幸村身上早就被燒穿了四個洞出來。


    幸村有些不耐煩的斜睨了那兩人一眼,柳是將視線收迴去了沒錯,但晃生反而大喇喇地跟他互相瞪視起來。


    「……晃生今天怎麽了?太久沒被部長收拾膽子養肥了嗎?」丸井嚼著泡泡糖,悄悄用視線餘光注意著場外的三人向仁王問道。


    「你想多了,晃生明明三天兩頭就被幸村收拾好嗎?」仁王翻了個白眼,將球扣到底在線:「6—5,我們贏了。」


    「啊!卑鄙!趁我不注意的時候硬扣!」被仁王牽著走的紅發少年氣憤地揮了揮拳頭。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專心還怪我嘍,噗哩。」


    其實不隻丸井,連仁王本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柳生放下拍子推了推眼鏡,借著鏡片的掩飾朝幸村看了一眼。


    ……看來檢查的結果肯定出了問題,不然那三人之間的氣氛不會那麽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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