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生沒有迴頭,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被他超過的車手,所以自然沒有發現那兩名年紀不大的車手臉上錯愕的神情。


    對晃生來說,他騎車隻是為了享受疾風掠馳般地速度,眼裏自然沒有任何人,隻有他自己與飛速倒退的街景。


    也就是說那兩個被他當成街景的一部分給略了過去,就如同立在路旁的雕像一般。


    「要追嗎,壽一?」騎著cervelo落在最後方的棕紅色短發少年,咬著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問道。


    「不了,維持速度在日出前上山頂。」


    「遵命,你說了算,該換我領騎了。」說著少年便輕碰了兩下變速器,超到前頭,然後拿出新的能量棒叼在嘴裏。


    唔,天氣一冷熱量消耗就快,還好他有帶夠能量棒~。


    兩名少年就這麽保持著原速看著晃生續速地消失在視線盡頭。


    ——反正山頂上就會碰到了,不急。


    有幾分見獵心喜的少年愉悅地這麽想著。


    富士山是日本國內的最高峰,海拔約有3776公尺,而自行車可以達到的最高點就是位於海拔2355公尺的富士山五合目停車場。


    沿著公路一路上騎,平均坡度為5.2%,最大坡度為7.8%,基於高度、挑戰、風景名勝等因素,每年六、七月所舉辦的富士山登頂賽都會吸引六、七千名國內外車手參加。


    所以當晃生到達五合目停車場時對眼前零散而有幾分熱鬧的人群並不感到意外。


    少年挑了個無人的角落,將車靠在樹下,然後三兩下就攀到樹上,摘下護目鏡,坐在樹杈上靜靜地等待著。


    不知何時,落雪已停,彌漫在山林間的雲霧也漸漸消散,灰白的雲靄在山腰間彷如江滔般翻滾,從暗灰轉成透白,透出一絲絲晨光。


    豔紅的朝陽從雲間緩緩探出,明亮的光芒照射在每一個角落,將少年身上的冷意完全驅散。


    晃生直視著朝陽,對刺眼的光芒毫無畏懼,隻是靜靜感受著流淌在身上的暖意,露出如釋重負般地笑容。


    少年低頭看著纖細而充滿力量的四肢,然後從樹上一躍而下。


    ——不論如何,能擁有健康身體就是最大恩賜,就憑這點他就應該感激而不是厭惡。


    晃生眨了眨眼,因刺痛而產生的淚水沿著眼角滑落,晃生正想拭去眼淚,剛抬起手就頓住了。


    ……好髒。


    晃生嫌棄地看了看沾著灰塵雪水的手套,默默地放下手,裝做什麽也沒發生過,但他身後卻有人沒忍住笑了出來。


    在晃生擦身而過時,棕發少年早已發現對方體型異常嬌小再加上令他印象深刻的罕見發色,所以當晃生從樹上跳下時,就一眼認了出來。


    難怪剛剛沒找著呢,原來躲在樹上。


    少年咳了兩聲,壓住了笑意向晃生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泰野第一自行車部的新開隼人,這位是我們隊長,福富壽一,以前沒見過你呢,你是神奈川人嗎?」


    晃生看了看盯著能量棒的少年再看了看站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福富,最後終於從記憶深處挖出了一點印象。


    ——啊,好像有這麽兩個雕像……啊、錯了,是車手。


    深知自己缺點的少年心虛了那麽一秒,然後若無其事地跟新開握了握手:「我是菅野晃生,立海大附中一年生……網球部。」


    新開被「網球部」三個字噎了一下,迴頭看了眼依然麵無表情的福富默默地從身後的口袋掏出兩條能量棒,問道:「要吃嗎?」


    晃生雙眼一亮,有幾分不好意思地接過:「謝謝。」


    騎了大半夜,此刻的晃生已經餓到不行,而他身後平坦的口袋也表露出他完全沒有攜帶補給品的事實,所以他很幹脆地接過了對方的好意。


    新開看著迅速啃著能量棒的少年,莫名想到隔壁鄰居家飼養的倉鼠,在內心笑了下,轉身走迴福富身旁沒有多留。


    從對方遠離人群躲在樹上來看,那名姓菅野的孩子並不想與他人接觸,但也不像是性格孤僻難以相處的人。


    ……大概是心情不好?


    新開看著少年朝樹下走去,這麽猜測著。


    晃生牽起擺放在一旁的新車,看向散發著點點微光的兩名少年點了點頭致謝,迅速離去。


    有才能又脾氣好,在這種天氣還上山練車說明那兩人刻苦而勤奮。


    放在平常他很樂意跟新開多聊幾句,但今天真沒什麽心情認識新朋友,隻能看以後緣分了。


    但既然都在神奈川,想來要碰見也不算太難……吧?


    晃生戴上安全帽與騎行用護目鏡,沒有在意那兩道緊跟隨在他身上的視線,從山頭上一溜而下。


    「過彎很漂亮。」福富遠眺著晃生細小的身影終於開口。


    「但是也很危險吶~。」新開吹了口哨,隨興地迴答。


    「如果那算危險,那麽公路車一直都很危險。」


    「也是,網球部啊……嘖,這麽好的苗子怎麽就想不開去網球部呢?」


    「……立海大附中網球部今年是全國冠軍。」


    新開被自家友人的迴答噎了一下,忍不住吐槽道:「我怎麽不知道壽一你還關心這個?!」


    「電視跟報紙都有報。」


    「……。」新開無語地抹了抹臉,決定換個話題:「你確定拿到箱學入學名額了嗎?」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險,原來費力踏踩才能攻克的坡道變成了下坡,加上漸漸融化的雪水都增加了騎乘的難度。


    在每次過彎打滑時,晃生都迅速地或將腳離開踏板蹬地或硬靠著肌力,強行改變姿勢將車體蹬了迴來。


    通常攻頂之後都是讓支持車上山載運車手下山,但晃生既不想聯絡跡部也不想唿喚自家那些「下人」,隻能一路跌跌撞撞地下山。


    等晃生到達家門前時已過了中午,車體沾滿了泥水刮痕,身上車衣也殘破不堪,完全看不出是昨日才買的。


    少年將車靠在家門前,脫下了鎖鞋跟安全帽放在鞋櫃上,一拐一拐地走進浴室,轉開龍頭,將熱水注入檜木池中。


    晃生拖下車衣抖了抖,看著上麵刮出的破口,毫不猶豫地扔到一旁垃圾桶。


    ……破成這樣是不能穿了,還是毀屍滅跡的好。


    晃生仔細地將全身上下衝洗幹淨,才緩緩浸入池內,熟練而緩慢地按壓酸澀的肌肉。


    但不到一刻鍾,金發少年便疲憊地靠在池邊陷入沉睡。


    在池水漸漸冷卻,滿浴室的霧氣隨之散去之時,門緩緩地被推了開來。


    「身體素質再好也別這麽折騰啊,睡在冷水裏可會感冒的。」墨綠色短發的少年苦笑著將晃生從池中撈起,絲毫不在意被沾濕的衣物,隻是接過身後女侍捧著地浴巾將晃生仔細地擦幹,然後替晃生披上浴衣外袍。


    雖然他知道斷電的晃生沒那麽容易驚醒,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將被他視為手足的少年抱到房內。


    「龍雅少爺,你的房間在那裏。」跟著龍雅進入晃生房內的女侍麵無表情地指向遙遠地另一端說道。


    「我走了你幫小晃生按摩嗎?」龍雅露出充滿邪氣笑容問道。


    那位女侍盯著龍雅數秒,才忽然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


    龍雅也不在意,或者說他也習慣菅野家式神們對他惡劣的態度,將晃生從被中拉出一隻手,緩慢地按摩起來。


    要是幸村等人看見的話必然會發現,龍雅的手法與晃生平常按摩時有七成相似。


    看著晃生掌心上的水泡,再想到擺放在門口的那台車,龍雅不用問也能肯定晃生發生了什麽。


    「心情不好就去飆/車,千夏知道了會生氣的吧。」龍雅長歎了口氣,但依然沒有停下手,隻是想起新年那天與千夏的對話。


    「你“又”出車禍了,為什麽不告訴晃生?」龍雅特別加重了“又”這個字,難得地對被他視為半個母親的千夏有些動怒。


    這已經是今年第四次意外了,要不是菅野深雪寸步不離地跟在千夏身旁,千夏絕對不會僅僅被鐵皮畫傷手臂。


    「哎呀呀,別生氣嘛,寶貝兒已經很辛苦啦,就別讓他擔心了,更何況這擔心也沒用嘛~。」外貌彷佛停滯在十八歲的女子接過愛人削好的蘋果,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如果,你知道會有意外,就該避開才是。」龍雅刻意繞開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某些事情,對千夏說道。


    「不,我不知道,我隻是想去看看而已,誰知道連這樣都不行呢。」


    「看什麽?」龍雅看著千夏毫不在意的模樣,煩躁地問。


    「你不是應該猜到了嗎?當然是──under17worldc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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