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真坐得更近了些,酒精放慢了她的思緒,卻放大了她的膽量。


    她幾乎靠在了唐九歌的身上。


    男人身上有酒味,還有烤肉的味道,混雜著,但並不難聞。


    李真真問他:“玩遊戲的時候,你說你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是誰呀?”


    唐九歌伸手扶住她:“你喝多了。”


    “酒後吐真言沒聽過嗎?”李真真笑了起來,“我也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她靠得更近,唿吸都落在了他的臉側,漂亮的桃花眼濕潤而迷離,仿佛流轉著柔情的波光。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


    “我……”未出口的話緘默在女人柔軟的唇舌間,李真真一觸即離,然後笑了起來。


    “現在知道了嗎?”


    唐九歌的手緊張到握緊,又慢慢鬆開,心跳劇烈,像是要從胸口裏蹦出來似的。


    “嘭”


    一道美麗的弧線衝上天際,在灰藍色的夜空中劈裏啪啦地炸開絢麗多彩的花簇,又如同金色的雨絲灑下,璀璨奪目。


    “嘭嘭嘭!”


    升空,綻放,煙火絢爛,流光溢彩。


    周逾白牽著梁送青往海岸邊走去,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好看嗎?”


    “好看。”


    他們在火樹銀花下擁吻,浪花從遠處湧來,輕輕拍打著沙灘,卷走情人間溫柔的呢喃細語。


    盛如珩和裴聆站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這一場絢爛盛放的花火。


    裴聆喃喃道:“好久沒看過煙花了。”


    “有一次我加訓完,已經是晚上很晚了。”盛如珩說,“外麵下著暴雨,隊友們早就迴去了,我就在遊泳館外麵等車。”


    “雨水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映著月光和路燈光,好像一場煙花。”


    “比今晚的煙花,還好看嗎?”裴聆的嗓音清潤低緩,和海風一樣溫溫柔柔地吹過來。


    盛如珩的視線落在裴聆身上,他在看煙花,臉頰薄紅,被酒意浸染的眼眸映著燦爛的煙花,明亮如星。


    “今晚的煙花更好看。”


    煙花好看,人更好看。


    他就那麽看著裴聆,胸口憑空生出了一股衝動來。


    以往也有過。


    每當心裏湧起想要告白的衝動時,他的理智就會把那些炙熱的情愫凍成雪花,一朵疊一朵地落在心房上,厚厚地蓋了一層,把他的心緊緊地包裹起來。如今積雪壓重,隻要一點風吹,就能驚起一場雪崩。


    “裴聆,我……”


    “我10月底,要去b市。”裴聆倏然開口。


    他的手指蜷縮了起來,當時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很是遲疑,但此刻他又莫名生出了許多勇氣。


    或許是因為這個夜晚,有一群朋友在熱熱鬧鬧地陪著他,他不是一個人。


    “去b市?”


    這個消息有些突然,盛如珩愣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一種難言的擔憂和失落在心裏蔓延:“去多久?”


    “28和29號,去兩天。”裴聆說,“有導演邀請我去錄一個綜藝節目,新綜藝,叫《聽見你的聲音》,藍章也去。”


    盛如珩稍稍放下心來:“這個節目要錄很多期嗎,還是隻錄製一期?”


    “要錄製很多期。”裴聆說,“每一期錄製的人都不一樣。”


    他迴憶了一下導演跟他說的綜藝規則,慢慢道:“每一期的觀眾會從嘉賓裏票選出‘心動之聲’,最後一期的錄製,就是所有的‘心動之聲’迴歸。”


    他們要準備一段自己的配音展示,然後要挑戰為經典影視和電影片段配音,最後所有人合作為影視劇作品配音。這種台前競賽的形式是裴聆以前從未經曆過,所以他接到邀請的時候,十分遲疑。


    可是他的老師給他打了電話,藍章給他打了電話,他的其他朋友,也給他發了信息。


    大家都覺得,他應該去。


    那他便去。


    裴聆笑了笑:“我應該隻用錄一期。”


    就當是和闊別重逢的粉絲們,見個麵。


    盛如珩看著他,這一瞬間,他像是又看到了少年時期的裴聆。


    少年的眼中閃爍著堅定的神采,頭發被微風吹動,像是一麵自由飄揚的旗幟。


    他心念一動:“要我陪你去嗎?”


    “我可以自己去。”裴聆看向海上的一輪圓月,心緒開闊,便覺得過往壓在心頭上的種種,都是畫地為牢自我束縛。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釋然。


    “那是我最擅長的。”


    盛如珩一寸寸地把他從泥潭中拉了出來,一步步地拉著他往前走。


    帶他去看醫生,帶他認識朋友,陪他吃飯、聊天、散步……盛如珩給他的理解、尊重和接納,給足了他繼續前行的勇氣。


    他應該一往無前。


    盛如珩笑著伸出手,是擊掌的手勢。


    “那就祝你,旗開得勝。”


    裴聆與他擊掌,掌心碰到一起,被握住。


    盛如珩把他拉入懷中。


    他的手有些不受控製地輕顫,心更是不受控地劇烈跳動著,需要竭力控製,才能叫它冷靜一些。


    “等你迴來。”盛如珩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再為你慶祝。”


    裴聆笑了起來,是那種輕鬆的、明朗的笑。


    “好。”


    他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麽?”


    想說什麽呢。


    盛如珩的眸光微暗。


    夜深了,海風更涼了,海浪在萬籟俱寂的夜裏,有節奏的“嘩嘩”響起,卷起千堆碎雪,又毫不眷戀地退去。


    裴聆好像這海浪。


    把他的一顆心高高卷起,推上沙灘,就留他孤零零地被月亮曬著。


    盛如珩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說:“中秋節快樂。”


    ……


    夜色沉沉,大家都進到了各自的帳篷裏。


    天幕下的桌椅還沒收,飲料和酒水也還擺在那裏。盛如珩沒有睡意,開了罐酒,拿著相機看錄的視頻。


    視頻裏的大家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都笑得很開心。


    裴聆也笑得很開心。


    驀地,盛如珩注意到了玩遊戲時裴聆看向他的神情。


    在周逾白說“我在高中時,沒有暗戀過別人”的時候,裴聆偏頭看向他,神色怔愣。


    隻有他在喝酒,而裴聆就那麽看著他,然後垂下了眼。


    盛如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覺得裴聆似乎在難過。


    “在看什麽?”周逾白從帳篷裏出來,在他身邊坐下。


    盛如珩抬眼朝他看去:“錄的視頻。”


    他又往周逾白的帳篷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問:“怎麽沒去睡覺?”


    “你不也沒去睡覺。”周逾白笑了笑,也拿了一罐酒打開,碰了碰他的酒杯,“怎麽,和裴聆睡一個帳篷,怕自己把持不住?”


    盛如珩踢了踢他的椅子:“正經點。”


    “開個玩笑。”周逾白身體靠向椅背,調整了一個放鬆的坐姿,“我和送青買煙花的時候還說,氛圍都到這兒了,你該表個白了吧。”


    但他心裏又某種沒來由的直覺盛如珩不會表白,盛如珩不是會被推著走的人。


    說不定晚上他還得陪盛如珩喝酒談心。


    盛如珩端起酒喝了兩口:“沒告白。”


    “嘖。”周逾白歎了口氣,“我就知道。”


    這直覺真是該死地準。


    要是告了白,盛如珩怎麽可能還在這兒吹夜風喝悶酒呢。


    “剛才。”盛如珩也歎了口氣,像是要把胸口的那股鬱氣吐出去似的,“有一個瞬間我很想告訴他。”


    想告訴裴聆,他喜歡他。


    想告訴裴聆,以後的每一個節日,他都會陪在他身邊。


    但話沒出口先被打斷。


    “怎麽沒說?”周逾白皺眉,語氣頗為恨鐵不成鋼。


    盛如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勇氣這個東西要一鼓作氣,不然再而衰,三而竭。


    周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說:“你啊,就是太沒有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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