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你迴來了,你沒有食言,三年時間對於你來說很短,對現在的我來說也許也不算長……你有無數的理由,但你沒有問過我一句,我願不願意,需不需要你這麽做。”


    蘇澤淺完全不給莫洵開口的機會。


    “你說你以身涉險是為了替我守住光明人間,你沒問過我需不需要。”


    蘇澤淺沒有告訴任何人,在莫洵沉睡,鬼王意識消散的三年裏,他不斷的做夢,夢境起起伏伏,有莫洵不曾開口訴說的過去,有鬼王意識一片黑暗的記憶,有他自己人生經曆的點點滴滴……也有他親身經曆的那一戰中,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他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以局外人的方式思考,慢慢就懂了。


    他和莫洵的牽絆,和鬼王的關係。他看見了莫洵為他做的一切,也看見了鬼王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蘇澤淺不想和別人分享自己和莫洵的關係,不敢和別人訴說自己和鬼王的聯係,他在沉默中思考,破而後立。


    “因為你,我已經站在山裏人這邊了,人間如何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一輩子都圍繞著你,如果你不在了,我還活著做什麽?”


    這話說得煽情又極端,換蘇澤淺盯著莫洵看了:“你是不是這麽想的,如果你為了救世而隕落,我必瘋狂,而王老師、白先生都會來勸我,說你是為了讓我活下去才……”他隱去了“死”字,“因為你的願望是讓我活,所以我不得不活。”


    “你覺得這種活,有意思嗎?”蘇澤淺無意識的揪住了莫洵的領口,黑色布料上的山形紋在褶皺間閃爍。


    莫洵依然是那副精力不濟的蒼白模樣,他一把攥住蘇澤淺揪著他領口的手。


    莫洵昏迷了三年,醒來時依然是冬天,年輕人的手冰冷,而莫洵的手是溫暖的。


    黑衣無常臉上沒有笑,眉峰壓下來,不悅的慍怒讓他身上的壓迫感層層疊起。


    “看來你什麽都知道了。”莫洵沒有表情的看著蘇澤淺,淡淡開口,聲音裏一貫的溫柔笑意也沒有了。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那麽就該了解,我這個黑無常名存實亡,根本管不了人類輪迴,你蘇澤淺死一次,就是真的死了。”


    “而我不會死。”他看著蘇澤淺,“我想了各種方法,花了很大的代價,把蘇澤淺這個人類的生命拉長了數倍,為的就是能和這個人在一起待更長的時間。”


    “你說我不在你就不活,”一身黑色的蒼白男人手上用力,翻身將蘇澤淺壓到身.下,“是想讓我迴來後難過一輩子嗎?!你知不知道我的一輩子有多長!”


    被壓著的蘇澤淺掙紮著想把莫洵踹下去:“憑什麽隻能我難過,不能你難過!”


    麵色蒼白的黑衣男人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力氣出奇的大,不管蘇澤淺怎麽掙紮,都被壓得死死的。


    “你是在偷換概念!”年輕人幾乎在咆哮了,“人間淪陷我就一定會死嗎?!我在山裏啊!”


    “三年前,”莫洵的聲音依然是平靜的,也不知是不是沒力氣高聲說話,“你會在山裏?”


    話音落下,蘇澤淺掙紮的動作停頓了下,然後年輕人徹底被憤怒淹沒了:“你在用你的命逼我選擇?!”


    驚人的煞氣衝天而起!


    “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雷聲驟然落下,黑色宮殿震顫!掛在屋頂兩角的日月被閃電擊穿,劇烈閃爍!


    宮殿內,和蘇澤淺針鋒相對的莫洵忍住了一聲痛唿,手上卻沒了力氣,被盛怒中的蘇澤淺一把掀翻。


    兩人原本是坐在床沿上,後來莫洵將蘇澤淺壓在床上,蘇澤淺這一掀,直接把人踹到了地上。


    莫洵被掀飛後的動作不是調整姿勢避免跌倒,而是抬手去捂眼睛。


    他仿佛在忍受著某種非人的劇痛,整個人都瑟縮起來。


    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蘇澤淺從頭激靈到腳,他看見莫洵捂著眼睛的指縫裏淌出了血。


    金色的血。


    仿佛三年前的一幕重演,莫洵再次受傷,原因又是他。


    “蘇澤淺!”老王氣急敗壞的聲音由遠及近,玄龜結界在宮殿上方撐開,“把你的煞氣收起來!”


    “是讓你們好好說話,不是讓你們打架!”老王衝進來,看了兩眼,去扶莫洵。在他碰到黑衣男人之前,兩團光芒從門外飛進來,投入莫洵身體。


    光團沒入身體,黑衣男人的氣勢陡然變了——雖然隻是一瞬——那種荒古巨獸盤踞在麵前的感覺,讓蘇澤淺將憤怒恐懼後悔害怕種種情緒統統忘卻,腦袋裏是徹徹底底的一片空白。


    莫洵推開老王伸來攙扶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男人身上的虛弱感消失得幹幹淨淨:“這家夥不會好好說話,就是欠管教!”


    突然恢複了實力的男人一把揪住蘇澤淺,直接將人往外扔,蘇澤淺驟然迴神,倉促間來不及調整身形,翻轉的視線中映入了懸空宮殿盡頭的瀑布,莫洵居然直接把他扔了下去!


    蘇澤淺會禦劍,騰空對他來說並不可怕,迴過神來的年輕人剛剛掐住劍訣,就看見一道黑色的影子追了過來。


    莫洵說徒弟欠管教,就直接上棍子揍!


    蘇澤淺橫劍格擋。


    錚然一聲響。


    莫洵不置可否的勾起嘴角,瞳色赤金:“本事有長進,就能無法無天了嗎?”


    蘇澤淺一劍劈出:“都不是師父了,還什麽都瞞著我嗎?!”


    莫洵哪裏肯乖乖迴答蘇澤淺,黑棍帶出一陣風,瀑布水流驟然紊亂:“嗬,你都會瞞著我了,還敢要我什麽都告訴你?”


    兩人招式相撞,隨即被氣波向兩邊推開,蘇澤淺調整身形,於虛空中借了力,持劍再次向莫洵衝去:“那兩團光是什麽?!”


    “你身上的煞氣是怎麽迴事?!”


    誰都不肯迴答誰。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老王放下結界想隔開兩人,可莫洵、蘇澤淺都對玄龜結界十分熟悉,知道如何躲避。


    老王也火了,收了擋天雷的結界:“你們自己接著!”


    天雷影響視線,莫洵抬頭,一棍就要往天上捅!


    蘇澤淺臉色驟變,橫劍來擋,身上煞氣更盛一層:“你幹什麽!”


    莫洵眯著眼,金色豎瞳冰冷璀璨:“所以這就是你的理由?”


    “山裏人為天道所惡,你衝到最前麵,是想替我們將天道的視線擋住?用你的煞氣,用你的命去擋?”


    “我有分寸!”蘇澤淺怒道,“如果不是你無理取鬧,我不會讓煞氣失控!”


    “我無理取鬧?是誰想要山裏山外和平相處?是誰老在替天師說話?!”


    “是我逼你,還是你逼我?!你一個小孩子,說不要人間就不要了?人間淪陷是什麽下場你知道嗎?!”


    “我早就長大了!”蘇澤淺棄了劍,揪住莫洵在他嘴上狠狠一咬,“不是小屁孩!”


    莫洵收了長棍,握著蘇澤淺的腰,直接將人從半空中按到地上,騰起半米來高的浮塵:“喲嗬,厲害了嘛。”


    被咬破的嘴唇滴下紅色的血液,落在蘇澤淺臉上。


    吵了一架,打了一架,兩人要聊的問題毫無進展。


    然而打架無疑是相當好的發泄途徑,無論是莫洵還是蘇澤淺,胸中那股憋悶都泄得差不多了。


    戾氣煞氣迅速收迴,天雷斂去,山中恢複一片晴空。


    兩人鬧出的動靜非常大,山裏人全都跑了來。


    塵煙落下,看見遠遠近近圍著的熟人,蘇澤淺臉上燒紅一片:“讓我起來!”


    莫洵挑眉,沒動。


    不知是因為那兩團光,還是三年昏睡中的經曆,此刻莫洵的表現是和他外表匹配的年輕肆意。


    而蘇澤淺三年間的成長改變了他的氣質,即使是惱羞成怒咬牙切齒,也帶著一股成熟的意味。


    再也不會有人說他們像師徒了。


    山裏人震驚得無法言語——一半是因為莫洵的突然出現。


    於是一片寂靜中,某道帶著顫抖的沙啞聲音顯得格外清晰:“你……你是誰?”


    莫洵轉頭看過去,是枯瘦得不像樣的殷商。


    莫洵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仿佛不屑一顧,說出來的話卻顯得在意。


    黑衣男人維持著壓著蘇澤淺的動作,騰出一隻手抹掉嘴唇上的血,吐出三個字——


    “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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