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裴淩立時點頭,爾後問道,“寒雍,‘時間’法則,可有什麽問題?”


    她所掌握的“時間”法則,隻是最尋常的法則,不是“本源”,更非仙職,眼下能被姒寒雍特意提及,多半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得到裴淩確認,姒寒雍湛藍眼眸之中,劃過一絲淺澹的詫異,但很快,便恢複如常。


    其語聲緩和的說道:“原來如此!”


    “夫君母需多慮,‘時間’法則,沒有什麽問題。”


    “隻不過,諸天萬界,所有的‘時間’法則,都在浮生棋局之中!”


    “譬如扶桑與尋木,代表著此方世界,‘宙’的根本秩序。”


    “她們能夠通過仙職,在一定程度上,衍化出‘時間’法則的部分威能。”


    “但,那隻算得上是借用‘時間’法則的力量,不是真正的‘時間’法則!”


    “據本宮所知,除了對弈的那兩位之外,夫君現在,是唯一擁有‘時間’法則的存在。”


    聞言,裴淩頓時一怔,旋即問道:“寒雍你是仙王,能夠使用一方世界的所有秩序、仙職、‘本源’以及法則。”


    “‘時間’法則,也是法則……”


    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姒寒雍已然連連搖頭,其高髻之上,釵環叮當,折射點點光華,映照美眸,愈顯絕色,語聲柔和的說道:“本宮能夠使用一方世界的法則,這‘一方世界’,乃是‘空間’層麵上的一方世界,卻不包括‘時間’!”


    “本宮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借用‘時間’法則的力量。”


    “仔細論來,做的會比扶桑、尋木更好。”


    “然而,那隻是借用!”


    “不僅僅是本宮,所有仙王,都無法真正意義上,駕馭‘時間’!”


    “‘時間’法則,隻能在浮生棋局之中尋得。”


    “夫君能夠擁有‘時間’法則,應該是從真正意義上,破解過一盤浮生棋局!”


    裴淩頓時沉默。


    她的“時間”法則,是從【青丘論道】那場飛升殘局之中獲得。


    那場棋局的核心,便是人族與九尾狐族的三場論道,第一場,論的是“真假世界”,贏的是“無始”;


    第二場,論的是“秩序與混沌”,“空朦”與“墨瑰”棄權,贏的,是九尾狐族族長“獷”;


    第三場,論的是“過去與未來”,“獷”棄權,贏的是“空朦”與“墨瑰”……


    三局兩勝,其後她又在係統的操控下,拿到了那盤棋局的所有收獲……


    “馳杳”之前說過,浮生棋局,所有的破局之法,都是攀登建木。


    而【青丘論道】那場棋局,她並不是通過攀登建木破局,而是真正的論道論贏了棋局!


    姒寒雍所言,確實沒錯!


    這個時候,姒寒雍接著又道:“‘時間’法則,是進入所有棋局的鑰匙。”


    “既然夫君身上有‘時間’法則,不管是不是仙王,隻要跟著夫君,皆可順利進入棋局!”


    “可惜了……”


    說到這裏,龍後微微一歎。


    她在這段歲月之中的“象征”,已然被“今”抹去。


    眼下雖然能夠跟隨裴淩,去往“未來”歲月,但缺失了這段歲月的“象征……”


    她錯失了一次成尊的機會!


    不過,這也正常。


    那四位封鎖了所有成尊的道路,即便偶爾出現一次機會,她們這些仙王,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錯過時機……


    聞言,裴淩頓時迴過神來,立時傳音問道:“可惜什麽?”


    姒寒雍微微搖頭,說道:“沒什麽。”


    “對了,來之前,夫君便說過,統共知道三處飛升殘局的位置。”


    “卻不知道,另外兩處,在什麽地方?”


    裴淩立時說道:“還有兩處,一個是【蠻荒水患】,位於建木之東的彌望澤;”


    “一個,則是【血月之變】,在建木東北的泰誓穀中。”


    姒寒雍當即說道:“夫君有‘時間’法則,那兩場棋局,吾等同樣可進。”


    “既然有這麽多的選擇,那便再去【蠻荒水患】以及【血月之變】看看。”


    “這【十日之始】,與夫君‘因果’太重!”


    “夫君最好莫要進入!”


    “雖然夫君已經破解過一場棋局,還得到了‘時間’法則,但不同的棋局,存在不同的危險。”


    “眼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沒有必要再去冒險。”


    “因果”太重……


    她命承十日,又有“白晝”仙職,與【十日之始】,確實有著很大的“因果”……


    想到這裏,裴淩立時應道:“好!”


    說著,她眨了下眼,周遭環境,立時變化。


    原本水流潺湲、水色清冽的泉眼,刹那枯竭,所見唯有黃沙簌簌,飛沙走石,天地間一片荒蕪,入目寸草不生,毫無生機。


    與此同時,姒寒雍、“窈悠”、“希琸”、“詩沁”眼前景象同樣一變。


    靈氣沛然、水流歡悅的泉眼,瞬間幹枯,僅僅留下模湖的痕跡,彰顯著曾經的存在。


    棋局入口關閉,裴淩頓時傳音說道:“【蠻荒水患】,可能與龍族有很大‘因果’。”


    “不如直接去往【血月之變】!”


    姒寒雍聞言,卻是立刻搖頭:“不!”


    “先去【蠻荒水患】。”


    “縱然這場棋局,與龍族‘因果’再大,本宮乃龍族之後,以本宮的權力與實力,完全不需要擔心什麽意外。”


    “之所以不讓夫君進入【十日之始】,是因為十日與金烏族關係密切。”


    “夫君若入此局,有一定可能,會引來金烏族的金烏皇!”


    金烏皇……


    裴淩眼皮一跳,她身上,有著“黑夜”象征。


    金烏族的仙王隻要察覺到她,絕不可能放過!


    上次攀登建木,她遇到的並非金烏皇,而是金烏族的另一位仙王,便是一個照麵,就貪念大生。


    後來,是“無始”祖師,為她擋住了那位金烏仙王。


    而姒寒雍此前說過,金烏皇的實力,與龍王相當,龍王的實力,還在龍後之上!


    龍後已經是執掌兩大界天的界主,對比之下,金烏皇的實力……


    隻要遇到,必死無疑!


    思及此處,裴淩立時點頭道:“好,那便先去【蠻荒水患】。”


    姒寒雍微微點頭:“走!”


    話音方落,所有身影立時消失不見。


    ※※※


    洪荒。


    建木之東。


    彌望澤。


    這是一處廣闊的凹陷地域,此刻,橫七豎八的龜裂,遍布整個大地。


    枯死的水草、藻類、魚蝦……掙紮在坑坑窪窪的砂礫間,死寂氣息彌漫,卻仍舊可以窺探出從前水草豐茂的景象。


    長風浩浩而過,有風沙起落,似紗幔飛騰。


    驀然,數道身影,悄然出現,正是裴淩一行。


    掃了眼四周,裴淩立時道:“這裏就是飛升殘局,【蠻荒水患】的所在之地。”


    姒寒雍微微頷首,卻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讓大家分開尋找線索,而是對著裴淩說道:“吾等在這裏等待,夫君尋到入口之後,便可立刻告知吾等。”


    裴淩點頭:“好!”


    說著,她直接大步朝前行去。


    踏、踏、踏……


    清晰的腳步聲中,不時傳來薄弱貝殼、枯幹水草被徹底碾碎成齏粉的簌簌聲。


    裴淩神念如汪洋般轟然鋪陳,轉眼籠罩此方天地,卻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常。


    很快,她走上了一處小土坡。


    這土坡在水澤鼎盛時,應該是一片汀州的所在,此處還殘留著些許草木枯死後留下的根莖殘骸,而非水底特有的藻類魚蝦。


    倏忽,一堵殘破不堪的斷牆,出現在裴淩的視線之中。


    那斷牆從前的模樣已然不可考,殘存的部分,亦斑駁無比,似乎隨時都會坍塌成塵,充滿了荒廢榛曠之感。


    以金仙的目力,也隻能從牆麵上看到幾個非常模湖的雲篆,還有小半個印章的痕跡。


    裴淩來到斷牆前,望向牆麵。


    她立時認出,這是【蠻荒水患】中,凡人朝廷張貼的一張布告!


    當時“馳杳”揭榜,便是揭的麵前這堵牆上的皇榜。


    跟歧棘原上那個村落中的泉眼一樣,這道朝廷皇榜,連同貼著皇榜的牆壁,都在歲月的侵蝕下,衰微消亡,僅僅留下了一點殘缺的蹤跡。


    想到這裏,裴淩不再遲疑,直接運轉“時間”法則。


    下一刻,其氣息轟然變化,厚重、古老、深沉、磅礴……仿佛無數光陰從過去走來,又仿佛無數秘密如塵埃紛揚漫天,時光的剪影,輕薄如無物,又沉重似萬鈞……


    轉眼之際,裴淩麵前景象變化,斷牆迅速恢複原本的色澤,化作一間官衙的外牆。


    此刻,這堵牆上,貼著一張明黃色的榜文,其上雲篆淩厲,墨色深沉:求賢令!


    求賢令篇幅不長,不過寥寥數語,焦灼之情,卻是溢於言表:今有大雨連年,令百川皆浮,碧海逆流。


    丘陵俱沉,高阜亦沒。五穀無收,牲畜不存。


    洪水沸出,泛濫衍溢,眾生登降遷徙,崎區不安。【注】


    朝廷欲行大道,殺湍流,湮潦潮,然人力不濟,故求賢若渴,掃榻相待。


    望君以天下蒼生為重,被褐懷玉,莫如登台佩印,以爾大才,拯黎庶於鴻波,挽大廈於將傾。


    千秋功名,億兆生機,蔭庇後嗣,皆在一念!


    皇榜末尾印泥鮮紅,如灼灼之火,赤色淋漓。


    看完榜文,裴淩立時停止“時間”法則的運轉,其氣息徐徐平複,轉眼恢複如常。


    眼前景象變化,榜文褪色,官衙殘缺,小土坡上重歸於荒蕪衰敗。


    這個時候,裴淩開口,語聲平和的說道:“找到入口了。”


    話音方落,姒寒雍一行已然瞬間出現在其身後。


    裴淩沒有遲疑,再次運轉“時間”法則。


    斷牆迅速延伸,榜文出現,一枚枚雲篆帶著盎然古意浮現……


    望著這一幕,姒寒雍立時說道:“揭下此榜,便可入局!”


    裴淩點了點頭,旋即問道:“那麽,我等現在是直接入局,還是再去看一看【血月之變】?”


    姒寒雍一時間沉默不語,片刻之後,方才說道:“這場與大水有關的棋局,確實與我龍族,有著莫大的淵源。”


    “本宮能夠感到,倘若入局,棋局之中,定然會有難以捉摸的意外發生。”


    “不過,以本宮的實力,應該可以應付!”


    “現在可以再去看一下【血月之變】。”


    “如果【血月之變】同樣不合適……”


    “那麽,就選【蠻荒水患】這場棋局!”


    裴淩頷首:“沒問題!”


    說話間,所有身影悄然澹去,天地遼闊,唯風沙滾滾。


    ※※※


    洪荒。


    建木東北。


    泰誓穀。


    這是一座群山環繞、地形崎區不平的山穀。


    穀地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略顯偏斜的葫蘆,入口處窄小逼仄,往裏走,便見一處略微坦蕩之地。


    再進深,山坳急促收束,幾疑無路。


    過了地勢陡峭的山坳,方能看到一片巨大寬廣的穀地,足以容納萬餘人族。


    此刻,靠近周圍山腳的背陰之地,還有零星的天材地寶掙紮生存,比起前兩場棋局的遺址,卻是多出幾分生機。


    稀薄靈氣彌漫間,數道身影悄然跨出虛空,出現在山穀入口處。


    裴淩望著麵前荒蕪慘澹的景象,微微頷首:“就是這裏。”


    說著,不必姒寒雍提醒,她已然舉步,直接朝前行去。


    姒寒雍神色平靜,帶著“窈悠”等女仙,站在原地,默契的等待著裴淩的消息。


    目送裴淩走入前方的山穀,“窈悠”頓時開口問道:“母後,此行若是順利,母後是不是可以借此成尊?”


    姒寒雍眉宇間一片澹漠,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隻緩緩搖頭。


    她現在,缺了“象征”,已經成不了尊!


    如今唯一有希望成尊的,隻有夫君……


    其身上的“象征”,不屬於那四位,不會被更改……


    心念電轉間,姒寒雍沒有迴答女兒的問題,而是語聲平緩的說道:“接下來,進入棋局,不可胡鬧,不可添亂。”


    “所有事情,全部都要聽從本宮跟夫君的,明白麽?”


    聞言,“窈悠”一怔,旋即低頭應道:“是……”


    姒寒雍沒有再說什麽,眼眸深邃如深海,開始思索剛才見到的【蠻荒水患】棋局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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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棋局,必定與龍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為何,她之前一直不曾聽說?


    到底……


    正思索間,一個熟悉的語聲,從山穀之中傳來,響徹其耳畔:“已經找到棋局入口!”


    【注】司馬相如[西漢]《難蜀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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