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議事廳中,霎時間鴉雀無聲,沉默籠罩全場。


    片刻之後,才有人緩緩開口:“留影已經看過,劍神的劍,已經非常強。”


    “但那裴淩的刀,竟比劍神更強!”


    一名宛若少年旳太上長老環顧四座,說道:“裴淩主修刀道,其魔威已成氣候。”


    “此番與劍神一戰,方顯根基,他原本施展的那些術法神通,竟皆在其刀道造詣之下,這根本,就是一位刀魔!”


    其他人都是點頭,一名容貌仿佛中年的太上長老沉聲道:“裴淩接下來要挑戰的,肯定便是山主。”


    “我正道五宗,已經有四宗敗於其手。”


    “山主這一戰……絕不能再敗!”


    那少年模樣的太上長老眉頭緊皺道:“此次劍神跟裴淩的戰鬥提前,山主眼下還在閉關,卻不知道時間來不來得及……”


    眾人對望一眼,那布衣芒鞋的老者立時說道:“這是我正道最後一戰,萬不可倉促上陣。”


    “如果裴淩來的太快,那邊讓他多等幾日。”


    中年模樣的太上長老微微頷首:“等裴淩進入我九嶷山地界之後,需得好生招待。”


    “可以讓他多等些日子,但我正道的禮數,卻不能失了。”


    所有人聞言,都是點頭稱是。


    爾後,一名女性太上長老微微歎息道:“吾等現在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


    “接下來,便等山主出關。”


    眾人默然片刻,皆是無言,很快默默散去……


    ※※※


    寒黯劍宗。


    心賞峰。


    這是一座遍山紅葉、於群黛之間格外顯眼明媚的山峰。


    峰巔摩雲,飛瀑垂霄,瑞獸祥禽恣意徜徉,野趣盎然間,時見凜冽劍光出入。


    山巔。


    數株幾人方能合抱的古鬆下,一座不知道修建了多少年的茅屋,厚厚的茅草頂,與屋前生滿青苔的地麵上,落滿了青黃交錯的鬆針。


    鬆木特有的清香,混合著凜冽寒意,徐徐彌散,清冽甘醇,宛如久儲的陳釀。


    此刻,茅屋之中,布簾半卷,半開的窗欞,映照出一道纖細清瘦的身影。


    其青絲高綰,斜插木簪,青衣白襦,毫無環佩,素淡的裙裳,愈顯清雅,似初雪堆砌的麵龐上,未施朱粉,然眉睫如墨,眸似點漆,望去鮮妍明媚,仿若歲月之中,漫漫紅塵裏,久開不敗的一株雪蓮花。


    女修周身氣息清寒,與山巔罡風、古鬆、茅屋……渾然一體,宛如謫居空山的姑射仙子,不染絲毫煙火氣。


    此刻,其手中拿著一柄湛湛若清水的飛劍,卻正怔忪出神。


    這是師兄韋端居的本命劍,歸夢劍!


    韋師兄離開寒黯劍宗,已經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這麽多年下來,她還清楚的記得對方曾經跟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光陰流轉,歲月悠悠,磨滅了很多人與事。


    但當年與師兄相處的一點一滴,非但未曾淡卻,反而在一遍遍迴憶之中,越來越深刻、鮮明……


    遠書歸夢兩悠悠,隻有空床敵素秋。階下青苔與紅樹,雨中寥落月中愁……這首詩,是師兄名諱的出處。【注】


    那年師兄攀援棲劍山,得到飛劍認可,一眾同門皆為之賀,興頭上,年少的她懷著彼時尚且混沌的情愫,主動為飛劍取了名字。


    韋師兄對於這樣的事情並不在意,覺得“歸夢”二字尚可,於是這柄伴隨師兄出生入死的本命劍,從此便叫做歸夢劍。


    也正因為這件事情,嚴思純總覺得,師兄對自己,未必無情……


    他隻是更想追尋大道,他也許自己也未曾看清自己的心,或者就是單純的不解風情……總而言之,修士時日久長,她有很多很多時間去守候,去等待……


    可是,誰想到,隔了如此久長的時間,隔了這滄海桑田的物是人非之後,漫長的等待,等迴來的,卻隻是對方的劍……


    歸夢、歸夢……歸迴的,竟然真的隻是一個虛幻的夢……


    罡風凜冽,鬆針急墜如驟雨,萬千綠絲縱橫窗欞,拍打屋頂的沙沙聲熟悉無比,像多年前那些個共同經過的雨夜,又仿佛斯人去後、那些獨自走過來的傾盆天,不知何處傳來的風聲嗚咽似泣,淡青色血管映照素白手背,嚴思純輕輕撫摸歸夢劍劍身,眼神恍惚。


    飛劍光華尚存,靈性未曾散盡,隻是劍靈已被幽素墳的死氣嚴重侵蝕,想要喚醒其靈智,必須經過相當一段時間的悉心養煉。


    不過,這是韋師兄的劍,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將其恢複如初!


    正想著,茅屋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很快,一名身著華服、金環束發的女修走入,其明眸燦燦,亮若星辰,周身劍意縈繞,步履矯健,望見嚴思純,立時恭敬行禮道:“師尊,素真天的祁太上長老前來,道是帶來了宗主與那魔修裴淩大戰的消息……”


    聽著弟子的話,嚴思純迴過神來,她將飛劍收起,望著麵前的傳人問道:“宗主敗了,對麽?”


    女修頓時一怔,師尊已經知道了?


    短暫詫異之後,其迅速迴過神來,立時迴道:“是……”


    “祁太上長老還說,宗主現在便在五色穀療傷,有琉婪皇朝的皇後在旁護法。”


    嚴思純微微點頭,宗主若是勝了,會自己返迴宗門,便不需要素真天的人前來寒黯劍宗報信。


    眼下這情況,定然是宗主敗了,而且宗主的傷勢,肯定不輕!


    想到這裏,她緩聲說道:“知道了,你且去修煉罷。”


    女修立時應道:“是!”


    旋即躬身退下。


    古鬆婆娑、清寒彌散間,嚴思純緩緩起身,寒黯劍宗的宗主重傷在外,為防萬一,她必須前往護法。


    雖然五色穀已經有琉婪皇朝的皇後在,但劍宗既知此事,身為太上長老,她自不可能毫無動作。


    除此之外,韋師兄的劍,是從何處得來的,她也還要去問問宗主……


    心念轉動之際,嚴思純瞬間化作一道劍光,刹那穿透萬千鬆針雨幕,橫掠長空,遁出了寒黯劍宗。


    【注】李商隱[唐代]《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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