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之後。


    裴淩仍舊保持著無麵大仙的形象,盤坐神龕。


    他體內,洶湧而來的咒力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很快,便超越了他身體所能承載的極限。


    咒力仿佛無窮無盡,還在源源不斷的灌入他軀殼之中。甚至,除了咒力之外,還有精純磅礴的恨意、純粹強大的怨憤、難以計數的命格以及浩浩蕩蕩的法則之力


    轟!!!


    下一刻,裴淩所偽裝的神像,轟然炸開,瞬間爆成一片紛紛揚揚的齏粉。


    黑暗。


    分不清上下左右,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裴淩感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在一片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的虛無之中,不斷的下墜、再下墜


    曾經一幕幕的記憶,浮光掠影般,在他眼前飛掠而過


    苦修十八載,終於激活係統,卻立時連遭變故,鏖戰吳庭熹,生死一線的危機,僥幸勝出;甫入重溟宗,夜斬三同門,亡命奔逃之際,又入狼窩;螺山城一行,幾經生死,堪堪緩口氣,又因緣巧合,踏入韓氏山莊這等險地,自此與“咒”的傳承開啟淵源。


    爾後,外門大比,槐陰峰三戰三勝,若秀峰風頭無二,最終於鏡中天一戰成名,從此進入重溟宗上層視線


    再之後,以練氣逆伐築基,計滅咒鬼,天道築基。其時鹿泉城覆滅,桑梓不存,故人凋敝,從此訣別凡塵,一心一意追尋大道。


    又遊曆皇朝,經曆諸多曲折之後,入“小自在天”結丹。


    天外島,再次爭道獲勝,得到“咒”的傳承,再次夯實道基前程。


    原本以為,聖子之路,自此平坦。


    然世事難料,大典前夕,誤煉宗主夫人為爐鼎,不得不倉促離宗,漂泊天下。


    邈城黎庶的悲哀,溪午學塾的詭譎,永夜荒漠的癲狂,渡厄淵短暫的平靜與驚變還有鏖戰蘇離經化身的艱難


    師姐厲獵月與天姬晏明嫿的麵容倏忽浮現,裴淩的意識已然漸漸開始模糊,隻隱約記得,自己似乎說過:“等我迴來。”


    但很快,無論是厲獵月,還是晏明嫿,都迅速淡卻。


    黑暗如潮水,湮滅著他的一切。


    軀殼、修為、意識、記憶


    裴淩仿佛是被擦拭的畫像,一點點變淡,最終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仿佛下一刻,便將煙消雲散。


    但這個時候,卻始終有一口堅韌無比的心氣,支撐著他沒有在這方虛無之中,徹底消弭。


    似乎經曆無比漫長的歲月,裴淩忽然看到一道人影,其著一襲布衣,長發披散,足踏芒鞋,背對著他,在前方大袖飄飄的大步而行。


    不知不覺中,裴淩渾渾噩噩的跟在了對方身後,一步一步的走著對方走過的鹿。


    分不清上下左右、辨不出時間的虛無之中,二人的足跡一路蜿蜒,不知道從何處來,也不知道往何處去。


    裴淩緊緊的跟在布衣人影身後,走了許久許久,仿佛千萬年過去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也不知道還要繼續走多久,隻下意識的邁動著腳步。


    忽然,二人麵前,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門戶!


    那道門建造在兩座萬千髑髏堆砌的髑髏山之間,山巔之上,各站著一名半蹲著的參天骷髏,它們仿佛是兩座昂霄聳壑的山峰,高大得不可思議。


    數十顱骨的肩頭,扛著一座三間五柱的明樓牌坊。雕版鏤刻百鬼夜行,奇形怪狀的鬼物充斥其中,無數眼眸明滅閃爍,陰氣磅礴,猶如實質。


    牌坊正脊之上,還有一隻山嶽般的巨大髑髏,空洞的眼眶之中凝聚著深沉無比的黑暗,森冷莫測,靜靜眺望遠方。


    布衣人影腳步不停,一直走到門前才停住。


    裴淩繼續往前走,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最終,他一步跨出,直接撞到了那布衣人影的身上。


    然而觸及到布衣人影時,卻沒有任何觸感,仿佛隻是一個幻影。


    當裴淩站在與對方重合的位置上時,雙方的身影,逐漸融合


    裴淩一下子清醒起來,冥冥之中,他似乎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


    沒有絲毫遲疑,裴淩繼續朝前走去,他直接穿過了這扇巍峨無比的門戶。


    就在他走過門戶的刹那,整座大門化作一道烏黑的煙氣,猛然撲入他體內。


    腳步不停,裴淩繼續朝前而行。


    前方的虛無之中,漸漸浮現出一座土屋。


    混雜著草屑的土牆,金黃色的茅草頂,青苔暗生,瓜苗低垂。窗花已然褪色,簡陋木門上,鬥大的倒貼“福”字,卻尚且清晰。


    這是“眾”的土屋。


    裴淩沒有停頓,直截了當的走進了這座土屋之中。


    下一刻,土屋微微一晃,也化作一道烏黑的煙氣,沒入其體內。


    四麵八方再次恢複一無所有的虛無,裴淩繼續往前走著。


    不久之後,一座造型典雅的木製樓閣出現。


    其茶旗招展,半舊不新,垂落欄杆之上。


    裴淩上前,走入茶樓。


    茶樓中,原本正在閉目養神的莫澧蘭,頓時睜開雙眼,朝他看來


    蕭家祠堂。


    宮燈之中的燭火仿佛煩躁不安的活物一般,猛烈的撕扯著,四周光影幢幢,令人心生不祥。


    蕭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這次獻祭的傷口,沒有複原,傷口之中鮮血汩汩流淌,越來越多,已經浸透了他身下的地磚。


    其氣息急劇的衰弱著,已經快要支撐不住。


    而“鬱”與紅粉新娘好一陣掙紮之後,終於戴上了麵具。


    二人大口大口的喘息,須臾,紅粉新娘氣息略顯急促的說道:“入夜之後,對我等有利,但目前掌握的線索太少,還是不行!”


    “鬱”微微點頭,沒有麵具阻隔,他們看到祭壇的刹那,命格便會被蕭家人占據上風,如此獻祭是沒有問題了,但他們卻無法繼續按照計劃行事!


    定了定神,“鬱”沉聲說道:“得煉化不屬於吾等的那份命格。”


    紅粉新娘娥眉緊蹙的頷首,正要說些什麽,珠簾之後,猛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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