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粉新娘麵色猛然一變,纖指立時一動,將匕首收迴手中。


    她轉過頭,朝月洞門方向望去。


    卻見婆娑樹影下,陰風四起,黃葉翻飛間,一道孱弱的身影,正緩步走出,其身著重重錦袍,裏三層外三層的將自己裹了個結結實實。


    臉上卻戴著一張沒有五官、光滑如鏡的麵具,這張麵具,與丫鬟所戴的麵具大體仿佛,隻不過,在眼角的位置,有兩道淺淺的血痕,似血淚流淌而過,幹涸而成。


    是白天那位蕭錚!


    辨認出對方的身份之後,紅粉新娘沒有任何遲疑,立時朝遠處遁去。


    她一走,丫鬟身體微微停頓,然後忽然收起滿庭長發,鬼爪恢複成纖細柔荑,仿佛瞬間遺忘了剛才的一切一般,踏前幾步,對裴淩恭敬的行禮道:“錚少爺!”


    裴淩咳嗽了幾聲,本已做好戰鬥的準備,見狀立時收斂氣息,對著丫鬟微微頷首。


    他剛才走出屋子沒多久,便聽到了這邊打鬥的動靜,趕過來之後,就看到了現在這一幕。


    實際上,紅粉新娘跟這丫鬟,本質都是鬼物。


    這二者誰勝誰敗,對裴淩來說,都無所謂。隻是這丫鬟臉上的麵具,卻是不能給紅粉新娘弄壞了。


    想到這裏,他立時吩咐道:“來我臥房。”


    聞言,丫鬟明顯一怔,遲疑的說道:“婢子正在找香娥小姐”


    這丫鬟已經找了兩個晚上的蕭香娥


    蕭香娥便是紅粉新娘,而紅粉新娘剛才的氣息,顯然也恢複了一定修為。


    這情況有些古怪,紅粉新娘明明沒有麵具,是如何對抗命格鎮壓,恢複力量的?


    不對!“咒”的這手布置,非常隱蔽,隻這麽短的時間,紅粉新娘還不可能知道命格的事!


    對方多半沒有對抗命格的鎮壓,而是已經蘇醒蕭香娥的記憶,命格開始受到吞噬!


    心中思索著,裴淩止不住的又是一陣咳嗽,他現在雖然也恢複了練氣期的修為,但長時間在外麵遊走,身體仍舊有些勉強,當即不再多想,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說道:“跟我來!”


    眼見少爺語聲不悅,丫鬟不敢拒絕,連忙應道:“是!”


    片刻後,蕭錚的臥房。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一陣陰風搶先卷入,香瓜式海棠宮燈內的燭火猛烈的搖晃了幾下,才堪堪穩住,四壁陰影隨之狂舞,仿佛無數妖鬼猙獰了麵目,張牙舞爪。


    丫鬟扶著裴淩,小心翼翼的跨過門檻,走入屏風後的室內。


    窗欞被釘死的屋子,暖意融融,立時驅散了纏裹二人全身的陰冷。


    感受到冷意遠去,裴淩的狀況開始穩定下來。


    將人扶到帳子裏坐下,丫鬟半跪在腳踏上,打算為少爺脫去鞋襪,然而裴淩卻微微搖頭。


    見狀,丫鬟忙問:“少爺有什麽吩咐?”


    裴淩看著她臉上的麵具,直接問道:“你可知道無麵大仙的事情?”


    丫鬟頓時一怔,反應跟伺候裴淩的那名丫鬟基本一模一樣,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不太確定的迴道:“迴少爺的話,婢子似乎聽說過,但現在就是想不起來了。”


    聞言,裴淩滿意的點了點頭,眼下若是真能打聽到無麵大仙的情況,自然最好。


    打聽不到,也沒關係。


    隻要跟剛才那個伺候他的丫鬟一樣,能夠弄到對方的麵具就行!


    想到這裏,裴淩直接問出了跟剛才一樣的問題:“那你知道祭品麽?”


    聽到“祭品”二字,丫鬟身體一僵,好一陣之後,她才僵硬的轉過頭,望向裴淩。


    丫鬟的語聲,陡然幽冷:“婢子就是祭品!”


    “婢子該去找香娥小姐了!”


    她話語之中,充斥著磅礴的恨意,其氣息瘋狂暴漲,沒有絲毫遲疑的起身,朝屋外走去。


    眼見丫鬟沒有拿出匕首捅自己,裴淩頓時一怔。


    對方不出手,他如何運轉枯心術?


    又如何取得對方臉上的麵具?


    是的,他打算直接重複得到第一名丫鬟麵具的操作,先讓對方想起關於祭品的記憶,然後再用枯心術蒙混過關,如此便能順利拿到對方的麵具


    若是此舉失敗,便直接搶!


    隻不過,望著對方眼下通身蒸騰而起的氣勢,已經不是練氣期的修士能夠抵擋,裴淩識趣的保持沉默,任憑其遠去。


    “踏、踏、踏”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遠去,臥房之中,頓時隻剩下裴淩一人。


    他眉頭一皺,這個丫鬟,果然也是祭品!


    而且,應該是被蕭香娥親手獻祭。


    眼下對方被“祭品”二字提醒,實力暴增,再想弄到其麵具,隻怕有些困難,還是換一個目標的好


    心念轉動,須臾,裴淩再次走出臥房。


    不知何處傳來的雞鳴聲,伴隨著天際熹微,喚醒了整座蕭府。


    長夜已過,清晨時分,身披夜露的裴淩,迴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這一晚下來,他已經將偌大蕭府都轉了一遍,發現所有丫鬟在夜裏都戴著麵具。隻是他試探了幾個,發現每個丫鬟,都有著不同的憎恨目標,很難通過同一種手段,得到她們的麵具。


    此外,白天的護衛,晚上沒有一人在宅中過夜。


    心下沉吟之際,他轉過屏風,走入室內,在桌邊坐下,屋子裏的暖意,與麵具上的陰冷彼此交匯,竟然散發出稀薄的白汽。


    陰冷之意仿佛附骨之疽般直鑽裴淩體內,他忍不住低頭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


    拖著病軀奔波終夜,他的病情,似有加重的跡象。


    裴淩眉頭一皺,立時伸手,取下麵具。


    他的氣息瞬間降為凡人,但狀態卻有所恢複,病情也明顯的好轉了不少。


    但下一刻,他便微微一個恍惚,看到自己手持一束新折的花枝,匆匆穿過長廊,朝後院走去,邊走邊跟身後之人說著:“母親這個時辰想是剛剛起身,我這會送花枝去,正好讓她插瓶哄得她高興了,我看中的那匹烏雲蓋雪的駿馬,也就有了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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