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的離開,對孩童的影響是巨大的。


    最直接的一點就是,沒有了這位強大的靠山,他穩定的、持續的惡念來源,根本不可能繼續保住。


    甚至他本身,都將因為這些年來依仗主人所得的諸般好處,被那些嫉恨已久的鬼物吞噬。


    這種情況下,隻有一個辦法,能夠解決即將前來的困境,甚至是絕境。


    那就是成為主人的傳承者!


    但當孩童大著膽子委婉試探時,主人沒有發怒,也沒有同意,他很平靜的說:“你命格不夠。”


    巨大的失落席卷了孩童的內心,他穩住心神,提出了第二個要求:“奴有幸侍奉主人數千年,主人將離去,奴不能繼續追隨左右,萬死難贖。”


    “還請主人賜名,以銘記主仆緣分。”


    主人隨意說道:“你是詭桑送來服侍我的,你就叫桑吧。”


    “謝主人賜名!”孩童,不,應該稱他為桑了,桑壓抑住一切情緒,跪倒謝恩。


    似乎因為賜名的緣故,也似乎因為畢竟侍奉了自己數千年,主人臨走之際,對桑也有些憐恤,難得的多說了幾句:“你不能跟我一起走,但我還有差使交給你,你好好看守我的傳承。”


    “等日後,我的傳承者到來,或者他可以帶上你,有朝一日,與我再見。”


    桑半是不甘半是請示的問:“主人,什麽樣的才能做主人的傳承者?”


    主人微微搖頭,沒有細說,隻道:“到時候,你見到他,就會知道。”


    爾後,主人揮手之間,封鎖了整座天外島,就離開了。


    再也沒有迴來。


    桑被困在天外島,等待那位見到就會知道的傳承者。


    他十萬分的不甘心,確認主人不會再迴來後,終於,按捺不住,開始用盡辦法,圖謀主人的傳承。


    但隻是剛剛動手,詛咒,降臨了。


    冥冥之中,他的命格瞬間破碎,必須通過一場又一場的獻祭,才能維持存在與力量。


    為了保存力量,桑不得不減少出手,即使迫不得已出手,也小心翼翼的使用著每一份力量。


    饒是如此,詛咒也越來越嚴重。


    桑通過不斷的嚐試,不斷的獻祭,在十二城幾近完全覆滅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竊取主人傳承的方法。


    然後,他沒有選擇十二城的人,而是直接將主人傳承中的天道築基之法,傳揚出去。


    那些日子,桑站在島上,靜靜感受著海風帶來的血腥氣,一天比一天濃烈。


    怨憤與嫉妒、憎惡的情緒,潮水般湧向他,令他感到無比暢快,也滿懷期待。


    最終,一位名叫韓思古的少年,提著名為“血河”的長劍,渾身浴血的進入島上


    桑在暗處觀察著對方,這位踩著九大派同境天驕勝出的修士,資質、天賦、心性、手段、實力都是此界上上之選。


    那種近乎理所當然的生而不凡、注定高踞人上的傲慢與自信,是為奴數千年的桑,根本不可能擁有的。


    這就是主人要找的傳承者!


    但他並沒有認對方為新主,感受著嫉妒的啃噬,桑神情逐漸陰冷。


    他任憑韓思古取走那份天道築基傳承。


    反正,桑已經將傳承之中,除卻築基之法外的一切訊息全部抹除。


    到時候,無論是韓思古成功,還是咒鬼成功,再次來到島上的傳承者,都將麵對他精心準備的陷阱


    這種絕頂天驕的命格、精血、道途將賦予桑前所未有的新生與自由。


    此生歲月電光火石般掠過桑眼前:


    幼年時家人滿懷惡意與貪婪的愛護


    獨自乘筏一路漂流的恐懼與委屈


    成為亡魂後的憎惡


    侍奉主人的戰戰兢兢、謹慎小心


    與傳承失之交臂後的憤懣與不甘


    數千年來的籌劃


    他曾躊躇滿誌,他曾滿懷信心,他曾胸有成竹可到頭來,還是輸了。


    天外島的禁製與詛咒飛速消弭著,桑的力量也陡然衰落下去,他的形體,越來越淡。


    仿佛迴到了剛剛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鬼物的那一刻,因著家人的拋棄與背叛傷心落淚,本源流失,恍若剪影。


    然而不甘與憤怒,卻似火山噴薄,沸騰滿腔。


    桑怒目圓睜,咆哮道:“我不服!不服!不服!!!”


    “為何我無過錯,卻因父母愚昧,幼年即被當成祭品,就此成為鬼物?!”


    “為何我用心服侍主人數千年,主人連一套完整的功法都未曾賞賜,卻要我守著他的無上傳承,等待莫名其妙的傳承者前來,還要我繼續做牛做馬,才能與他再見?!”


    “我偏偏要自己取了他的傳承,有朝一日,自己去見他!!”


    “我要告訴他,我若沒有資格接受他的傳承,這世間,再不會有其他人!!”


    歇斯底裏的怒吼中,桑整個身軀迅速膨脹,他要自爆!


    既然已經輸了,那就拉著整個天外島一起陪葬。


    他死定了,公子也別想活!


    但就在此刻,一截清光熠熠的劍尖,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


    萬玄枝上無數符文驟然亮起,硬生生打斷了他的自爆,不等桑做出更多反應,喬慈光瘋狂出手。


    飛劍如瀑斬下,月刃飛旋之際,嗡鳴聲宛如盛夏蟬鳴,切割魂體的聲響不絕於耳,桑終於支持不住,發出尖利的魂嘯!


    喬慈光瞬間感到仿佛有數把利刃捅入自己腦海,七竅之中,鮮血橫流,臉色瞬間慘白。


    但她不退反進,出手越發迅捷狂暴。


    一片片魂體被利刃片下,雪花般飛散,爾後是魂骨、魂血、眼珠、魂齒、頭顱


    終於,隨著最後一截腳趾被斬為齏粉,以喬慈光為中心,桑散落滿地。


    短暫的存在了兩個唿吸後,桑灰飛煙滅。


    蕩然無存。


    喬慈光終於停手,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麵上卻沒有絲毫大仇得報的喜色,眼中水光瀲灩,閃動之際,已倏然轉過身,奔向之前師妹們追趕裴淩的方向。


    但剛剛跨出幾步,四周濃霧盡數消散,元嬰期修士的目力再無阻礙,頃刻之間便已看到四周茫茫海域。


    這裏,赫然已經不是坊市附近,海水烏黑如墨,透著陰沉這是深海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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