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恩差點送他一個大白眼,醫師的本能一下子拿了出來。「在這皇宮裏,哪個大人不是政事繁瑣?比如說,沒有人不知道本朝的丞相大人是個工作狂,連我爹都像被皇宮綁架了。但睡覺是人體陰陽協調的方式,長期陽不入陰,可是會導致氣血失衡,陰陽失調……」


    說到這裏,她突然靈機一動,想到個好辦法,讓自己能進入文華殿了。「這位大人,你是否長期食慾不振,全身疲累?」


    男子眉頭微微一挑,卻是迴答得很保守。「確實如此,本官的口腹之慾甚為淡薄,精神……亦是時有恍惚。」


    「還有,你常覺得頭痛欲裂,注意力無法集中?」


    「本官事繁,換了誰都會頭痛。」他也沒否認。


    「甚至是口乾舌燥,情緒不穩定,做事常不得法?」


    這下男子無言以對,因為她全說對了。由於政事推行不順,他常有發怒的衝動,隻是被他強行控製住。不過平時泄露出的一絲半點嚴厲之氣,也夠旁人忌憚膽寒了。


    「那就對了!」樓月恩看出了他被她的話所影響,便打蛇隨棍上。「大人,小女子的醫術不敢說賽華陀,但要賽過華陀他兒子應該還是可以的。」天知道華陀根本沒有兒子,隻有弟子,反正隻要能說服眼前的男人,要她掰自己是扁鵲轉世都沒問題。「所以若是大人能帶小女子進文華殿,小女子願為大人開副藥方,減輕大人的……」


    她語中的交換之意甚為明顯,隻可惜男子個性剛直,卻是不為所動,隻是眉頭微皺,轉身便走。


    見他就要離開,樓月恩急了,她等了半天才有這麽一個人經過,家裏還等著她救命,可不能輕易放過!於是她脫口說道:「大人你可別不信小女子!你這些症狀不改善,到時候不隻食不下咽,還會腎陽衰弱……呃,房事不順……搞不好還會『無望再舉』呢!」


    她一口氣說出了好幾項嚇人的病症,甚至隻差沒直言他性功能障礙了。男子臉上嚴厲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像是意外這小丫頭竟口不擇言到連這些話都敢說。


    「你治得好?」他終於鬆了口,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絕對不是被她說的什麽腎陽衰弱,無望再舉之類的話嚇唬到了。


    「當然!小女子立刻開一帖藥方給大人,保證大人七日之內食慾變好,睡眠情況也能改善!」樓月恩自信地拍了拍胸。


    「然後呢?」他又問。


    「什麽然後?」樓月恩一愣。


    「如果我真有你剛才說的所有問題,你的藥卻隻能改善我的食慾與睡眠,那其他的毛病呢?」他好整以暇、輕輕巧巧的一句話便直指她話中疏漏。


    「其他的毛病?你是說……」樓月恩竭力迴想,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誇張了他的病情,尤其是性功能障礙的部分,不禁小臉微紅,訥訥解釋道:「反正你還沒到那程度嘛,不用治不用治……」


    「你又是怎麽知道本官還沒到那程度?」


    瞧那小丫頭羞窘得話都說不出來,像是想拚命找洞鑽,難得男子古井無波的心裏也覺得有些好笑,不想再為難她了。


    「你幾歲了?」


    「今年十四。」樓月恩用力張大了眼睛,眨呀眨的,開始賣起萌來。


    不過顯然這招對這男人沒用,一聽到她的年紀,他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罷了,你告訴本官你是誰,進文華殿的理由,別再拿什麽藥方糊弄本官。」


    「什麽糊弄?本姑娘可是有真才實學的……」樓月恩還想再辯,但他臉色突然一沉,陡然散發出一種威嚴的氣勢,令她想自吹自擂一番的話都吞迴了肚裏。


    樓月恩立刻謙恭有禮地強笑起來,她可是相當識時務的,眼下不是爭執的時候,先想辦法進文華殿才是重點。


    「大人明察,小女子是大學士樓玄的女兒,今日上街,巧遇到戶部尚書錢大人的兒子錢朗,結果那錢朗色心大起,糾纏不休……」


    她將樓月華幹的好事全攬在身上,隻差沒聲淚俱下的控訴錢朗色慾薰心、卑鄙無恥,居然威嚇酒坊與客棧的人一起對她施壓。


    末了,她才一臉楚楚可憐地用著祈求的大眼看他,「……這位大人,此事重大,那錢府的家丁來勢洶洶,小女子怕極了,家父又天天在宮裏『加班』……呃,是執勤,迴不了家,小女子才想辦法前來稟報,看看家父有沒有辦法。」


    明知道她在裝可憐,男子卻是雙眼微眯,似乎有些觸動。對於她說的「加班」二字,他倒是覺得這形容頗為貼切,而樓玄迴不了家,跟他也不無關係,說不得他得幫上一幫了。


    「文華殿內如今處理之事實屬機密,非朝廷命官不得入內,所以你的消息才會被阻攔了。」男子簡單地解釋了那傳達消息的侍衛一去不迴的原因。「不過本官倒是可以進去替你告訴樓玄此事,你迴家等消息吧。」


    說完,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要離去。


    「大人,請留步!」樓月恩大喜之餘,連忙叫住他。


    男子納悶地看著她,隻見她自顧自地說道:「藥方啊!大人,你可要記牢了,這對你的……呃,各項症狀,都非常管用呢!當歸三錢,白術三錢,丹皮……」她話一說完,便向他道了謝,又急忙趕迴府處理那一屋子的混亂。


    這一次,男子倒是沒有急著轉頭離去,而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嬌小卻窈窕的背影,在腦子裏迴想著她方才說的藥方,還有她那宜喜宜嗔的俏臉最後露出的那抹飛揚神采。


    【第二章】


    申伯延不敢相信。


    看著眼前空了的碗盤,他不敢相信自己邊看公文邊用膳,居然不知不覺地把午膳吃光了,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以往他總是食慾不振,吃個一兩口飯,菜能夠吃掉半盤就算是大食量了,更別說他還喝了一大碗湯!


    這一切,都是從吃了那丫頭給的藥方開始的。


    事實上,樓月恩在皇宮裏遇到的大人,便是軒轅王朝中以工作狂著稱的丞相申伯延,但他沒有自報姓名,她也本能的以為身為丞相必然年事已高,完全沒有把他和申伯延這名字聯想在一起,誤會就此造成。


    原本申伯延對樓月恩的藥方不以為意,然而昨日「加班」時巧遇禦醫,他無意中提到了這份藥方,想不到禦醫沉吟了半晌,竟是大聲稱妙,直問是哪家神醫開的藥,還叫他非服用不可。於是申伯延便命人煎藥,服了三天,居然就有了明顯的效果。


    或許是飯量增加,他的精神也好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文牘看一看便走神,或是精神不濟容易疲勞。如此觀之,那丫頭確實沒有誇大自己的能力,具真才實學。


    所以,她當時提到,如果他的毛病再不治好,之後還會腎陽衰弱,房事不順,甚至無望再舉……


    要知道他到現在,可還沒娶妻呢!


    申伯延清咳了一聲,摒除了腦子裏的一些雜思,反正她給的這帖藥目前已看到了效果,隻要他持之以恆,應該就不用害怕之後衍生出的那些毛病……吧?


    「沈祿!」沉吟了一會,他突然喚道。


    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輕男子聞聲走了進來,恭敬地作了個揖。此人名為沈祿,家族世代為申家效力,辦事相當得力忠心,他自己都做到朝廷的四品官了,仍是以謀士之姿跟從申伯延,住在相府裏。


    他一進門,見到桌上被清空的碗盤,不禁喜上眉梢。「相爺,你胃口開了?」


    「嗯,是那藥方的緣故。」申伯延簡單解釋


    「相爺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前幾日見到你,我都怕你走路走一走就昏倒了。天知道自皇上登基後,你殫精竭慮為朝廷辦事,為黎民興政改革,幾乎以皇宮為家,忙得連覺也睡不飽、飯也吃不下。朝裏那群老不死卻聯合新皇扯相爺你的後腿,讓府裏的大家都好擔心相爺的身體啊!」沈祿很是感歎地道。


    申家祖上為軒轅王朝的開國元勳,出過三代丞相,功績顯赫,也因此府裏現在還收著三道免死金牌。而申伯延年紀輕輕便展露不凡才智,二十來歲便被先皇指定輔佐新皇。


    而在去年新皇李興上任後,因為軒轅王朝的大肆拓展,先前用了百年的律法政策都已有些過時,再加上近年天災人禍不斷,尤其現在京城所在的北方還鬧著旱災,故申伯延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除舊布新,推行新政,從郵驛、戶政、軍事、官製、禮製等,無所不包。


    然而這麽大的改革,再加上申伯延認真嚴謹的性子,要求百官要在最短時間將政令完備,無異於叫百官包含皇帝日日留在宮裏處理政事,弄得朝中哀鴻遍野,直想聯合起來抵製他。隻不過申伯延這相位有先皇遺詔的加持,府中三道免死金牌又等於讓他長了三顆腦袋,連皇帝李興也拿他沒辦法。


    等申伯延完成了此次的新政改革,大概還會有更多金牌發下來,屆時他的地位就更不可動搖,要練成九命怪貓都沒問題。


    隻不過這一年多的勞心勞力,換來的卻是申伯延的氣色日漸難看,身體也越來越差,叫相府裏的人擔足了心。沈祿博覽群書,也是懂些醫藥之道的,但他開的藥總是一開始有效,後來就失去了作用,讓他對申伯延的身體也是無可奈何。前幾日聽說申伯延得一藥方,而且喝藥之後似乎成效卓著,如何不讓他欣喜若狂?


    「不知是哪家神醫開的方子?」高興之餘,沈祿也不忘正事,「要不在下將他請迴府,日日為相爺調養,必能常保相爺康健。」


    申伯延想起那個嬌美可人的小丫頭,還有她說到自己能力時的那股可愛自信,不禁微微一笑。「她的身分,不適合請入府的。不過,最近她惹了件事,我倒是可以幫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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