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清思園,她迴到房裏重新灘開那封信,若有所思的再重讀了遍。


    信裏其實沒寫什麽,這是一封邀約信,約她明日外出相會,而約她之人,身分有點不尋常,是大皇子鬱明全。


    堂堂皇子居然寫信約她一個下人,顧青漪不禁想到鬱子丹曾說此人城府極深,對她沒安好心,要她少接近他。


    當初她之所以想接近他,不過是希望能藉由他見國師一麵,現在她已見到國師,便不需要他再為她引薦了。


    先前她與鬱明全也算談得來,並不討厭他,可看完這封信後,她發現這人對她似乎真是別有居心。


    以他的身分,她壓根不相信他會看上她這個下人,就算他看上她好了,也沒必要紆尊降貴寫信來邀請她。


    信裏還寫了不少對她的褒美之辭,言辭中隱約透露出對她有意,要是她笨一點可能就相信他了,可她不笨,加上又有鬱子丹先前的警告,她不得不懷疑這人屢屢向她示好,是不是存著什麽目的。


    想到鬱子丹不希望她與鬱明全接近,她不想惹他生氣,遂提起筆想婉拒他的邀灼,旦下筆時又轉念一想,要不然這次就去會一會他,弄清楚他究竟想做什麽好了。


    翌日午時,顧青漪應邀來到悅來客棧,她被小二領進二樓的雅間,裏頭隻坐了鬱明全一人,他的隨行侍衛全都守在門外。


    「奴婢見過大皇子。」她朝他福了個身。


    鬱明全俊秀的臉上布滿友善的笑意,「既然是在外頭就不必多禮了。來,快坐下,本王已吩咐人送來酒菜,這悅來客棧的菜肴可是遠近馳名,你待會好好嚐嗜。」


    她略一猶豫,在他的催促下才矜持的坐到他對麵。


    「先喝杯茶。」鬱明全親自為她斟了杯熱茶。


    「不敢勞煩大皇子,奴婢來就好。」


    鬱明全溫言表示,「這裏不是王府,在本王麵前無須太拘束。」


    「奴婢隻是個下人,不值得王爺這麽厚待。」她自謙道。


    「青依何必如此自眨,你譜的琴曲就連父皇都讚賞,且你我一見如故,在本王眼裏你不是個下人,而是本王的朋友。」


    兩人一番客套,說著說著,顧青漪與鬱明全又如先前在寶慶王府裏一樣閑談起來。


    交談間,鬱明全不時對她示好,比起在寶慶王府時更為露骨。


    「你為本王所彈奏的每一首曲子,本王都清楚記得,夜深人靜時那些曲子就迴蕩在本王耳邊,宛如你在本王身邊似的。」說到這裏,他將手覆在她擱在桌上的手背上。


    見他說得對她一往情深的模樣,顧青漪有些哭笑不得,這人是把她當成不解世事又無知的姑娘了嗎?以為憑著這種虛偽的情話就能哄騙她。


    他在說這些話時,眼神根本就是冷的。


    不過她沒有戳破他,隻用惶恐的表情迴道:「承蒙大皇子錯愛,奴婢受寵若驚,隻是奴婢身分低下配不上大皇子,不敢對大皇子存有任何奢想。」說完,她起身欲走。


    他拽住她的手臂,「青依,本王不在意你的身分,來,這是本王送你的,本王替你戴上。」他另一手從懷裏取出一枚玉鐲,拉著她的手強行套進她手腕。


    顧青漪看著那被強迫戴上的玉鐲,心裏很不快,但臉上沒有流露出來,語氣怯怯的道,「無功不受祿,大皇子待奴婢這麽好,奴婢委實愧不敢當。」


    說到這裏,她已肯定他一定是對她有所求才會刻意示好,為了誘出他真正的目的,她接著再道,「奴婢身分卑微,不知該怎麽樣才能報答大皇子的厚愛。」


    他笑吟吟表示,「本王不要你報答什麽,不過若你真這麽在意,要不,本王向皇叔將你討要過來,以後你隻要服侍本王一人即可。」


    她眼皮一跳,雖然他話裏的意思是想向鬱子丹討了她,可她莫名有種他是想對付鬱子丹的感覺。


    思及什麽,她倏然一驚,難道他知道鬱子丹每晚要聽她唱歌才能睡得好,才故意想把她討走,讓鬱子丹夜裏不好睡?


    她連忙表明,「不,請大皇子千萬別這麽做,奴婢在寶慶王府裏很好,王爺待奴婢也很好,奴婢不想離開寶慶王府。奴婢告退。」她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扳開被他拽住的手臂便匆匆往外走。


    鬱明全眼神閃過一抹陰鵞,這丫頭竟敢不知好歹的拒絕他!


    他跟著走出去,本來想再說什麽,卻見她佇立在不遠處,看著從木梯上來的幾人,而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鬱子丹。


    鬱明全心思一動,立即走到她身畔。


    鬱?子丹剛上二樓便看見兩人並肩而立,臉上頓時閃過一抹錯愕與慍怒,雖然很快便消逝,但仍被鬱明全看到了。


    這下他更加確定鬱子丹果然很看重羅青依。


    「你怎麽會與大皇子在一塊?」鬱子丹神色冷峻的質問顧青漪。


    他都帶她去見國師了,她為何還要再接近他?她難道沒將他先前那些警告聽進去嗎?


    鬱明全不待她迴答,便先一步替她答道,「皇叔,是我仰慕青依姑娘的琴藝,今日特意邀請青依姑娘出來一敘,這會兒才剛說完話,正想送青依姑娘迴去,這麽巧就遇上皇叔了。」末了,他再補上一句話,「我私下約青依姑娘,皇叔應該不會介懷吧?」


    聽出鬱明全的話裏隱含著一抹挑撥,顧青漪想解釋什麽,但在迎上鬱子丹那冷厲責備的目光時,她心裏不由一顫,雖然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但她莫名有種心虛的感覺,想解釋的話不禁又全咽了迴去。


    鬱子丹寒著臉吩咐隨行的仇景仁,「景仁,讓車夫先送她迴府。」


    「是。」仇景仁來到顧青漪麵前,比了個手勢,「青依姑娘請。」


    她臨走時迴頭看了鬱子丹一眼,他的表情雖如平常一樣冷峻,可她能從他睇向她的眼神裏看出他隱藏在陣底的怒意。


    跟著仇景仁下樓,坐進馬車前,顧青漪有些忐忑的詢問仇景仁,「王爺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你不該私下出來見大皇子。」仇景仁坦白說道。


    「我隻是想弄清楚他約我出來究竟有什麽目的。」她辯解。


    仇景仁說,「王爺與大皇子素來不和,他私下約見你,絕對心懷不軌。」


    「他們不和?」她原以為是鬱子丹性情較冷漠,因此麵對鬱明全也擺著張冷峻的臉,沒想到他們兩人竟然不和。


    發現自己多嘴了,仇景仁沒再說什麽,隻道,「青依姑娘還是先迴王府去,好好想想要怎麽向王爺解釋今日的事。」說完,他將她送進馬車裏。


    迴到寶慶王府,顧青漪瞥見腕上被鬱明全強行套上的玉鐲,越看越惱,她將它摘下來往地上一砸,玉鐲頓時碎成三截。


    在今天以前,她對鬱明全的印象不算差,但經過今天,鬱明全在她心中已被畫上了一個大叉叉,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在客棧時他竟然當著她的麵對鬱子丹胡說八道,是當她死了嗎?


    等鬱子丹迴來後,她一定要將鬱明全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都入夜了,鬱子丹仍沒有迴來。自從他恢複正常作息後,平時約莫會在日落時分便迴來。


    心不在焉的用完晚膳,她來到鬱子丹的寢屋前來迴踱步,一邊揮手驅趕蚊子,一邊等他。


    原本她並不覺得自己跑去見鬱明全有什麽大不了,但隨著時間推移,她越來越焦慮,不停迴想著在客棧見到鬱子丹的情景,尤其是他最後看她的那個眼神,仿佛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青依姑娘,屋外蚊子多,你要不要進來等王爺?」在這裏服侍的一名婢女出來叫她。


    「也好。」她手腳被蚊子叮咬了好幾個包,癢得她有些受不了。


    跟著婢女進去後,那婢女倒了杯茶給她。「青依姑娘請喝茶。」她能在鬱子丹身邊服侍,本就是個伶俐的人,自然看出主子對待這姑娘與她們這些下人不同,因此對她也十分客氣。


    嫉妒不是沒有,可誰讓她既不會譜曲也不會唱歌。


    「觀花,你說王爺為什麽這麽晚還不迴來?」顧青漪喝了口茶問。明知她也不知道,可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屋裏頭還有另外兩名丫鬟在,她們各自坐在角落縫補著衣物。


    「王爺應當是有事在忙吧,倒是青依姑娘這麽急著找王爺,可是有什麽事?」觀花笑問。


    「我有些事想跟他說。」顧青漪也不知道自己在急躁什麽,鬱明全的事等他臨睡前召她來唱歌時再告訴他也不急,可她就是靜不下心來,覺得不跟他把話說清楚就不能安心。


    觀花見她不願意說,識趣的也沒再多問,安靜的坐到一旁繡花。


    顧青漪望向門外,心裏有些揣惴不安。


    等了半晌,終於等到鬱子丹迴來,她臉上堆滿笑容迎了過去。


    「王爺今天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鬱子丹神色冷漠,對她視若無睹,逕自到裏頭的浴房去淨身洗漱。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仇景仁向顧青漪解釋,「今天發生了一樁滅門血案,一家六口全被人殺了,王爺忙著審理此案才會迴來晚了。」


    「這樣呀,那兇手抓到了嗎?」


    「抓是抓到了,是新科京兆尹,不過他當庭自戕了。」


    「啊,為何會這樣?」


    「這是樁情殺案,兇手與那家人的女兒情投意合,原本已論及婚嫁,沒想到王將軍嫡次也瞧上了那姑娘,欲迎娶她,姑娘的父母見對方家中有錢有勢,遂打算將女兒嫁給那男子,兇手登門想求他們打消此意,不料反而遭到羞辱,他懷恨之下飲了酒,接著帶著醉意,拿著刀就跑去殺光那家人。」


    聽完仇景仁所說,顧青漪歎息了一聲。「做出這種事,他酒醒後一定很懊悔,所以才會自盡吧。」


    仇景仁看了她一眼,遞給她一個「你都自顧不暇,還有心情同情別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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