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他聽見了門外傳來騷動,來人在門口對著田公公低語了數聲,接著,他就聽見了田公公領人進來的腳步聲。


    “啟稟皇上,西北大漠快馬加急送來一封軍報,請皇上過目。”


    迴宮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容雍雅勉強習慣了宮裏的生活,有舒治的警告,以及太醫們的叮嚀,讓好動的她也隻能乖乖的休息養胎。


    眼看著秋天都快結束了,但是宮裏的牡丹仍舊盛開,微寒的徐風,輕輕地吹拂著大花瓣,讓五顏六色的花冠隨風搖擺,飄送著淡淡的花香。


    她身穿著一襲月白色的衣衫,三個月的身孕還看不出肚子明顯隆起,上好的衣料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修細的身形,風飄飄,吹揚起她繡著小金蝶的寬袖,隨著她行走在花間拂在花兒上,就像蝶兒在采擷著蜜汁。


    她斂眸微笑,笑視著花兒的顏色綺麗,唿吸著花兒清雅的氣味,淺淺的微笑,將她宛若花中之王般清豔的容顏襯托得更加動人,任是嬌豔的牡丹,都隻能夠成為她美貌的陪襯。


    驀地,她聽到身後傳來衣料在花葉之間窸窣撩擦的聲音,好奇地迴眸,看見了丈夫高大的身軀也立在花叢間,一雙沉魅眼眸直勾勾地瞅著她。


    “皇是,怎麽了?為什麽要用那種眼光看著臣妾呢?”她對他投以一抹最燦爛的微笑。


    雖然成親兩年了,但是每迴見到他,她的心仍舊一如當初,總是還會感到一股甜意,如春雪般融化在心間。


    “朕在欣賞你的美,真是神奇,無論見過多少次,對你的驚豔心情卻仍舊日日如新。”舒治笑著走到她麵前,伸手撫著她白嫩的臉頰。


    其實,她是變得更美了才對!


    從前,包括他在內的每個人都以為大漠的嚴峻天氣,對她的美貌絲毫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事實上,那是錯誤的想法,在經過一個月的調養休息之後,她不若以往曝曬在驕陽之下,竟讓她原本已經是白皙的肌膚,褪出了如玉般剔透的光澤,他們才知道,原本的她不隻是美,而是美得過了火才對!


    “我才沒有皇上說得那麽美好,臣妾隻是皇上的妻子,如此而已。”她說這話半點沒有嬌柔造作,而是字句真心。


    或許就像朱驪對她說過的話,她說,因為擁有美貌的人而是她自身,所以她便不感到有什麽特別,看久了也就膩了,所以這話她說得坦然,但是對他人而言,卻是不免刺耳眼紅。


    舒治望著她露出溫柔的微笑,注意到她執在左手上的一張木雕品,“你的手裏拿著什麽?”


    “是一張夜叉麵具。”她拿上胸口讓他看清楚。


    “你打哪來如此醜陋的夜叉麵具?”舒治擰起眉心,撇了撇唇,雖不至於是嫌惡,但也難以喜歡上這張夜叉麵具。


    容雍雅看見他的表情,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難怪他會不喜歡,連她也覺得這張麵具難看,小眼扁鼻,青麵獠牙,一道深深的血痕從額心直畫到下巴,幾乎把整個臉畫成兩半,醜得可以說是嚇人了。


    “是朱驪給我的,那日她率領宮女們帚理了後宮裏裏外外,在倉庫裏一個擱置沒用的櫃子裏找到了一個檀木盒,盒子裏就擺著這張麵具,還有一些小玩意兒,我見外麵的光線好,所以拿出來研究。”


    她將麵具翻了過來,正視著那張醜陋的麵孔,“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張麵具應該是在四代之前,佟妃娘娘所持有,我聽爺爺說過,在宮裏盛傳著一個說法,就是佟妃娘娘尚未到西麝國和親之前,瞞著龍琛皇帝在盂蘭盆祭戴了這張夜叉麵具,而雍綸皇帝就是在那一夜懷上的。”


    “朕也聽說過,不過,宮裏的人都以為這張麵具應該跟著鳳殷齋被燒毀了,沒想到它竟然還存在。”


    驀然一陣驟風吹來,帶著刺骨的寒意,舒治長臂一伸,將她給攬進了懷裏,他斂眸注視著她,看見她昂起嬌顏,投給他一抹純真卻明媚的笑容。


    “謝皇上。”


    “不客氣。”


    假裝客套完之後,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容雍雅低頭看著麵具,抿起嫩唇片刻不語,似乎心裏在想著事情。


    “你怎麽了?”他開口打破沉默。


    “我在想曾經聽過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夜叉的悲傷故事。”她看見他抬了抬眉,一臉不怎麽感興趣,但是願聞其祥的溫和笑臉,“聽說,夜叉曾經是個很美的女子,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個令天下男人為之傾倒的美麗女子,可是,因為心愛的男人背叛了她,不再像從前一樣疼惜她了,所以,她的容貌一日日變得難看,終於變成了令世人為之嫌惡害怕的醜陋模樣。”


    “不必替她覺得悲傷,你不會是她。”他的臉上有一抹無奈的笑容,似乎拿她的胡思亂想沒轍。


    “我隻是想想嘛!”她吐了吐嫩舌,擱下手裏的麵具,傾首偎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心裏覺得平靜。


    舒治雙臂擁住她,替她擋去了不斷侵擾的寒風,斂眸注視著她美麗的嬌顏,心裏因為想到方才收到的加急軍報而變得沉重,眸色也跟著變得陰霾,隻是沒教她給瞧見。


    “把這張麵具扔了吧!你懷著身孕,嚇到肚子裏的孩子就不好了。”他不喜歡那張麵具,在聽完的她的故事之後,更加感到厭惡。


    “嗯,我聽你的,一會兒就讓人扔了。”她點點頭,覺得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所以也就依順地聽從了。


    一連數日,天氣總是晴朗無雲,時序明明已經是冬日了,但是曬到正午的陽光,仍舊會令人感覺到悶熱,隻有在陰影下吹到徐來的寒風,才會覺得冬天真正有來到。


    近幾日,入宮探望的家人少了,容雍雅頓時多了不少清閑的時間,一早,她看了兩本陶冶性情的詩詞集,雖然覺得風雅有趣,但是要她一整天安靜地看這些風花雪月,她實在辦不到。


    所以,用過了午膳之後,她讓朱驪準備了文房四寶,提筆畫兵圖,寫用兵的策略,並且祥實地記下了黑騎大軍之中每位將領的絕活兒,準備在近日內完成之後,就讓人給東初大哥送去。


    “娘娘。”朱驪從外頭進來,走到她的身邊,悄聲說道:“羅絨嬤嬤來了,說無論如何都要見娘娘一麵。”


    “嬤嬤?”容雍雅筆尖頓了一頓,將之擱迴筆座之後,轉頭看著朱驪,眸底難掩驚訝的神情,“嬤嬤怎麽進京了?她老人家近些日子身子不好,所以我才讓她留在故鄉大漠,沒召她進宮陪我,怎麽……快讓嬤嬤進來!她會進宮來見我,必定有要事才對。”


    “是!”朱驪點頭,連忙出去帶人。


    片刻後,一名老嫗隨著朱驪的腳步進來,一見到小主子,充滿皺紋的老臉上頓時又笑又哭。


    “娘娘,原以為那日在大漠是最後一日見到你了,沒想到今天還能夠在皇宮裏看到你,嬤嬤就算眼下心裏有苦,也覺得高興。”


    “嬤嬤,我真想你,也想你養的那群馬兒,別人都以為我天生懂馬,所以馬術才會那麽好,殊不知你比我更懂,是我的師傅呢!”她趕忙將老嫗拉到身邊,一起在長榻上肩並肩坐下。


    “那也是娘娘天資好,我教了不少人,但就是沒人能贏得過你,羅絨嬤嬤微笑搖頭,“才幾日不見,娘娘的模樣更俊了。”


    “別說這個,快說說,你剛才說心裏有苦,究竟是怎麽了?”


    “娘娘,請救救大公子,請你一定要幫忙!”羅絨嬤嬤連忙拿出一封書信,交給了她,“這是範將軍到我馬場上,請我帶進京的書信,如今皇上下了命令,不準黑騎大軍任何一人擅離守地,也不準與容家有關的任何人入宮進見娘娘,我好不容易聯絡上朱驪,裝成是幫娘娘祈福安胎的老師婆才得以進宮,才能交這封書信交給娘娘。”


    容雍雅靜靜地聽著,心口不由得隱隱發現,她才在想家人或許是嫌膩了,才會近日內不再進宮探望她,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舒治從中作梗,下達了不許家人與她見麵的旨意。


    她捏緊了書信,手心忍不住泛出冷汗,就算麵對千軍萬馬,都不如此刻心裏緊張,她知道會讓舒治賜下如此嚴厲的旨意,事態必定是萬分嚴重。


    但是,她的表情仍舊維持平靜,就連語氣都是不興波紋,悠悠淡淡的,“朱驪,在讓人發現之前,將嬤嬤送出宮去,另外,想辦法聯係上爺爺,在見皇上之前,我要知道他的說法。”


    冬天的今晚,沒了日頭,冷得教人骨子裏都感到哆嗦。


    皇宮裏一片沉寂幽靜,這些時日以來,帝後之間的氣氛雖然猶若往常平靜,但總是似有若無地透出一絲詭異。


    近晚,雖然外麵的天色還亮著,但是殿閣裏的光線卻已經暗下,容雍雅取過宮女手裏的燈火,揚手讓人都退下,獨自走進養心殿裏。


    殿內,舒治才剛看完了一疊奏本,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恍然未覺外頭的天色已經轉黑,直到燈火的光亮映上了眼皮,他才睜開眼睛,乍見前來眯燈的人竟然是她,起初的微愣,隨後揚唇笑了。


    “怎麽不在寢宮裏歇著,用過晚膳了嗎?”


    “吃過了,吃得不多,這兩日肚子帳得難受,胃口不好。”她逐一地替殿閣裏的每盞燈燃上火苗,不到片刻的工夫,殿內已經是燈火通明,最後,她吹熄了點燈的火,撲到了一旁的案上,迴眸笑視著他,“臣妾想自己一定是天生勞碌命,否則怎麽才歇沒幾天,就已經覺得深身不對勁了。”


    “朕讓人去請太醫。”他轉眸笑視著她,看著她坐到一旁的長福上,“過幾日,等朕不忙了,朕答應你,一定會常上坤寧宮去陪你。”


    “謝皇上。”她搖搖頭,輕歎了口氣,“或許,臣妾隻是念著家裏的人,才會茶飯不思,皇上與其要召太醫,不如就讓臣妾見見家人,一解思念之苦,說不定身子就舒服了。”


    “前些日子讓他們天天進宮還不夠嗎?”舒治眸光一斂,不痕跡地拒絕她的要求,“你要習慣,身為皇後,要做皇宮的表率,如果朕答應你的要求,以後宮裏的嬪妃個個來向朕討著要見親人,那還得了嗎?”


    “臣妾不是想向皇上求著天天見他們,就隻想見一次,因為臣妾怕再不見他們,以後就見不著了!”


    說完,她揚起美眸,定定地瞅著他瞬間變得陰沉的臉龐,在那一瞬間,他眼底激閃而過的黑暗,教她為之震懾,差點不能喘過息。


    “果然,那天進宮的老嫗是向你通風報信的,果然半點也大意不得。”他搖頭輕笑了聲。


    “臣妾昨個兒也得到爺爺捎來的消息,他說,東初大哥出麵迎戰被逮捕的前兩日,東允二哥生了急病,來不及坐鎮後發指揮支援的軍隊,才會讓隻帶著三千兵馬追逐敵軍的大哥被捕,這些年來,黑騎大軍沒有打過敗仗,各位將領心裏的打擊想必極大才對。”


    “輸贏乃兵家常事,朕在乎的不是這三千精兵全數被敵人殲減,朕想知道的是你大哥是否真的歸降於參讚汗王的麾下,要幫著他來對付朕,前兩日,朕接到密報,說參讚汗王辦了一場盛大的喜宴將女兒嫁出去,而那個對象就是你大哥,派出的探子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有錯。”


    “不會的!我以性命擔保,大哥對皇上一定是忠心耿耿,他絕對不會為了一介女色背叛中原,背叛朝廷!”她站起身,激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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