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忽然就沒了和趙桐較真的興致。


    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孤家寡人,不管他後宮有多少女人,又有哪個是他肯與之交心的呢?


    但凡哪個女人對他好,也並非純粹的好,相反都是有所求,或者求寵愛,或者求虛名,或者求錢財……


    他不會瞧不出來。


    就是太子妃周仙仙,對他也是既戒備又利用。


    他麻木之餘,大概也就是厭煩,縱然他是一國儲君,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想要樂享家庭之親情怕也是奢侈。


    何滿並無不高興,也不作聲,隻乖巧的偎在他身邊。


    心底隻是長長的歎氣:不管他把自己當什麽,哪怕是當隻小貓小狗逗趣呢,也都隨他吧。橫豎他對自己也不賴,當然,如果哪天他忽然改了主意,變了心思,想要把小貓小狗虐殺,她也不會坐以待斃就是了。


    一迴到宣府,何滿也不叫趙桐迴客棧,徑直帶進自己的住宅。


    趙桐一進去就笑了,朝著何滿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何滿假裝沒看懂。


    趙桐故意撩撥她:“還說我說的不對,你瞧瞧,你這小院子雖小卻精致,簡直是一步一景,勝過仙宮,還說自己不挑剔?”


    何滿小聲嘀咕:“我就是個好吃懶做,耽於享受的人嘛,誰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能享受的時候為什麽不享受?”


    趙桐逗她:“萬一哪天從天上墜落到凡間,再不能享受的時候呢?”


    何滿忽然停下,意味深長的盯著趙桐。


    趙桐一怔,心裏咯噔一聲,不由的柔聲問:“怎麽了,珠珠?”


    何滿抿唇笑了笑,道:“珠珠的命運,都在殿下手裏掌握著呢,殿下願意讓珠珠生活平安喜樂,那就是天堂。若哪天殿下不願意了,想讓珠珠嚐嚐人間疾苦,那就是煉獄,端看殿下舍不舍得了。”


    趙桐不由笑道:“珠珠這話說得,我再厲害,也不過是肉體凡胎,連自己的命運都縹緲虛無,何況是掌握他人的命運?”


    何滿略帶些輕浮的道:“那不一樣啊,別人我管不著,可我何滿的命,實實在在的就交在殿下手裏了。”


    趙桐眼睛裏閃著光,握住何滿的手送到自己唇邊親了又親,歡喜的低聲道:“珠珠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不管是天堂還是煉獄,我都陪著你。”


    何滿看著趙桐就像看個大傻子。


    這人不管是什麽身份,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都愛往自己想要的最好的一麵去想。她說的話真的這麽有歧義嗎?他怎麽就能想到她是把小命交給他的意思了?


    好像她這輩子是他的人了一樣。


    趙桐則無辜的有些莫名所以,意思是我理解錯了嗎?


    何滿無奈的笑笑,晃晃他的手,道:“走吧,希望殿下滿意,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算了,他又不知前生今世,自己跟他說什麽他都糊裏八塗的。


    郎中很快被請了來,他倒不蠢,知道這府第就是最近在宣府號召大家栽種葡萄的何姑娘。見著趙桐,看他氣勢不凡,衣著華麗,也沒起疑,還自來熟的和他聊天,問他打哪兒來。


    趙桐本來就是個溫文爾雅的人,若他不道明身份,他是完全可以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


    因此趙桐很溫和的道:“從京城來的。”


    “哦,京城啊,何姑娘也是京城的,不知公子是何姑娘什麽人?”


    何滿不在跟前,趙桐完全可以胡說八道,他笑了笑,說:“我是他相公。”


    “啊啊啊,原來您是何姑娘的相公。百姓們都說,何姑娘可是個大好人啊,聽說她在京城就帶著鄉民們發家致富,如今到了這們宣府,可是我們的福氣。我們這兒白天晚上溫差大,種出來的葡萄格外甜,有個別名就叫牛奶葡萄,可惜了,這葡萄不禁放,和穀賤傷農是一個道理,每年到了收獲時節,大家不僅不歡喜反倒心疼,一筐一筐一的葡萄都放爛了,隻能倒掉,實在是太可惜了的了。如今何姑娘說她有辦法,保證能讓這葡萄物盡其用,我們可都等著看呢……”


    趙桐還真沒見過這樣的親切又擅談的老人,自己在他眼裏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對自己也沒敬畏,更沒挖空心思的討好,也沒有虛與委蛇的奉承,更沒有處心積慮的謀求好處之心。


    趙桐笑笑道:“她不過是胡鬧罷了。”


    這本是一句自謙的話,那郎中就不高興了,粗聲粗氣的道:“公子怎麽能這麽說?大家夥有眼睛自己能看,何姑娘可是個精明、謹慎、周全、有章法,有主見……的人,她做事從來不任性武斷,又能吃苦耐勞,遇到不懂的便不恥下問,也從不獨斷專行……”


    總之全是好話。


    趙桐與有榮焉,忙不迭改口:“是,珠珠自然是樣樣都好。”


    “這樣才對嘛,你是她相公,旁人都有誤解、懷疑她的時候,你卻不能,你得永遠站在她身邊,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做她的靠山……夫妻互敬互愛,這樣才能恩愛百年嘛。”


    趙桐隻剩點頭的份了。


    這郎中得吧得吧得,診個脈得有大半個時辰。


    趙桐壓根都沒把他的醫術看在眼裏,不是瞧不起他,實在是一個鄉裏之間的郎中,肯定比不過太醫院裏的太醫。


    再則,就他這一心兩用的勁,也能相見他的醫術水平有多高。


    趙桐心說,他還坐什麽館,行什麽醫啊?換個驚木就可以做說書先生了,就這口才,不管在哪兒,那生意也錯不了。


    這郎中收了玉枕,收拾好藥箱,很輕鬆的道:“沒什麽大事,小夥子身體好,這點兒外傷不礙,這發燒也是因為外傷感染引起的。”


    他這話卻是同剛從外邊趕過來的何滿說的。


    何滿一臉茫然的望著趙桐:“什麽外傷?哪兒來的外傷?”


    趙桐放下袖子,朝著何滿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又向郎中道謝。


    郎中開了藥,指著藥方道:“這是外敷的,這是內服的,別弄混了。雖說年輕身體底子好,可也禁不起你這麽折騰,傷沒好就騎快馬?唉,真是……”說完徑自搖搖頭。


    又囑咐何滿:“我這藥有些性烈,他得忌口,男人家有時候跟孩子一樣,管不住自己,你這當人媳婦兒的可得精點兒心……”


    嘮叨嘮叨又說了兩刻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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