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阿寶


    “物競天擇,自有本能,春光中生發,冬日裏枯萎才是常態,你竟為這事情驚奇,豈不怪哉?”張睿問他。


    陸師爺拉開凳子坐到張睿身邊,合起扇子敲了一下張睿的頭部,才道:“你說的是別家,王家的菊花一年四季都是灼然怒放,不同凡品。因此,今冬突然枯萎,才叫人疑心是否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先前去他家,確實感受到一股靈氣在滋養花瓣,若是你說的這個情況,應該是靈力用盡了。”李天師去過一次王府,那時候就覺得賽雪欺霜的菊花很是奇異。


    陸師爺終於找到了同伴,感動地站起來抓住李天師的手說道:“正是天師說的那樣。”他從懷裏摸出一封紅紙包裹的銀票,遞給李天師道:“王老爺知道我要來找您,拜托我請您去給他家看看風水。他如今正在家裏著人查看菊花叢,一點抽不開身,隻好委托我代為轉交了。”


    李天師將紅封拿在手裏掂了掂,表情有些意動。可他還是將紅封退還給陸師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如今不過身負重傷,隻怕應付不了這樁事情。不過……”


    他右掌攤開,指向張睿和燕赤霞說道:“這二位雖然年輕,卻也都是有本事的人,你幫我轉告王老爺,他若是信得過我,可以請他們去看看。”


    之所以加上張睿,不得不說,他的城隍印幫了大忙。


    “這……那我差人去給王老爺迴話。您如今感覺如何,可請了大夫,大夫怎麽說的?”陸師爺招了小王進來,在他耳邊如此這般地囑咐幾句,小王二話沒說,低頭走了出去。


    李天師道:“不需要請大夫,我們的身體和一般人不同,大夫來了也無能為力。你身上倒是有熟悉的氣味,再湊近一點,我聞聞看。”


    陸師爺懵懂地攤開手,自己低著頭嗅了嗅,沒什麽味道呀。他可是整潔幹淨的公子哥呢。


    李天師從懷裏拿出一隻彩瓷的鼻煙壺,手扇動兩下,清冽的氣息頓時遍布整個花廳。他深吸兩口,寬大的袖子一揮,氣息如河流般匯進他的袖口。他似乎稍感滿意,示意陸師爺站過去。


    “我果然沒有感覺錯誤,你身上的氣息,果真是孫公子的。”李天師不知是否有這方麵的天賦,他聞過一遍,就叫陸師爺撤下,自己卻十分篤定。


    “你是說……他家的那隻鸚鵡?”李天師聲名遠揚,君山沒有不知道他的。陸師爺聽他的說法,自然沒有懷疑的。


    “我早先在王府阿寶姑娘的繡樓外頭,確實看到了一隻鵪鶉一樣乖巧的鸚鵡,沒想到竟然是孫公子變的。聽他說話,滿口的討好欽慕之詞,和一般的鸚鵡哪有什麽不一樣!”


    “那就是他了。隻是你如今身體……”燕赤霞遲疑地說道。


    李天師卻不甚在意,他道:“你們叫阿公進來,我親自來勸說他。”


    正說著話,阿公跑了進來,他已經知道孫子楚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李天師招招手,叫阿公坐在他身側。他笑著說:“我沒想到竟然這樣湊巧,恰好叫陸師爺碰上了你家公子。如今你也該放心了,你家公子如今正稱心如意地待在安全的地方。”


    孫阿公雙手不住地摩挲著,口裏稱是。他說道:“既然已經知道公子的下落,咱們現在就去把他接迴來吧。”


    李天師將他的手壓下:“老兄且慢。我也想叫你家公子立即就恢複身體,隻是我這個樣子……”


    孫阿公忙道:“不要緊,不要緊。先把我家公子接迴來,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夠好生照顧他。等您什麽時候能夠施法了,在把我家公子變迴來吧。”


    孔生聽他倆的對話,也不由得覺得好笑。他算是明白李天師的意思了。


    “我聽天師說,貴府的後院不甚平靜,你家公子好好一個大活人都能夠被害成鸚鵡,又何況他如今還是個毫無防身本事的鸚鵡呢?你確定能夠護住他?”


    縣太爺說話本就不怒自威,很有信服力,況且孔生說的也十分在理,孫阿公早就聽李天師說的這個問題,隻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聽孔生說完,隻能巴巴地望著李天師:“還望天師能夠早日找到我家的妖魔鬼怪,我家公子隻能暫且先叫他在外頭住幾日。隻是……我如何能夠放心得下,不行,我得去王府看看。”


    孫子楚是阿公的寶貝,張睿等人如何能夠勸得住阿公?隻能任由他披了鬥篷去了。


    “那我們先迴去?李天師,你也跟我們衙門修養吧?”孔生坐在李天師對麵的位置,孫子楚也找到了,狐狸也醒來了,繼續留在孫府沒有什麽意義了。


    李天師輕咳兩聲,捂著胸口道:“不了,我收受了孫阿公的銀錢,事情還沒辦妥呢。你若是不放心我,不妨叫赤霞留下來陪伴我。”


    孔生可做不了燕赤霞的主。


    燕赤霞本就是遊俠,沒有固定的居所,難得見到老朋友,恨不得能和他把酒剪燭,自然樂顛顛的表示要留下來。


    孔生一行三人走到門口,張睿突然感覺右眼皮一個勁兒地亂跳,他心慌慌的卻說不清楚緣由。


    “怎麽了?”陸師爺見張睿呆愣在路中間,不由得推了他胳膊一下。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說完這句話,眼皮才正常了。


    孔生四下看了,並沒有什麽異樣。不過,張睿身份特殊,他的眼皮跳動,就意味著真可能發生大事。


    “先別忙,咱們迴去從長計議。”孔生又折迴孫府敲門。


    開門的是燕赤霞,他奇怪:“你們怎麽迴來了?”


    “進去說吧。”孔生推著他走到花廳,李天師果然還沒有離開,霧氣縹緲的茶盞已經換了一盅。


    “怎麽,在門口聞到我的好茶了?”李天師抱著他手掌大小的玉壺,見到張睿等人進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把壺收起來,還是大大方方地拿出來。


    “得了,收起來吧。我們又不是喜茶愛茶的人。”張睿拉開他下首的狐狸,直接坐了上去:“天師,我問你個事,你會周易嗎?”


    李天師嘿嘿一笑,竟然真的將玉壺收到懷裏。他聽張睿說完,定睛敲了張睿幾眼,說道:“你如今還真是犯了流年。不過,也不用這麽著急忙慌地迴來吧。”


    會算就好。張睿把門口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


    李天師嘲笑他:“雖然說修真者能夠預測吉兇,可你如今法力甚是低微,做不得準的。估計是你人類的思想在作祟了,總想些有的沒的……”


    “難道果真是我們小題大做了?”張睿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事,就連狐族天劫那一迴,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雖然李天師的話有些道理,張睿卻依舊覺得心裏空洞洞的沒有著落。


    “不如你給他正經算一下吧,省得他晚上都睡不著覺。”燕赤霞果然善解人意。


    李天師不好推脫,正要將手探上張睿的脈門……


    “大人,不好了,寧府那邊又來人催了,說他家夫人眼見著要難產了。”小王顧不得見禮,進來就朝孔生吼道。


    “什麽!”張睿把手抽迴來,他走到小王跟前問他:“怎麽說的,誰找你說的?你跟我一起去瞧瞧。”說著,他就朝孔生等人說道:“事情緊急,我先和他走了,你們小心行事。”


    張睿跟著小王一路疾行,這時候已經路麵結冰,難以縱馬了,因此他們隻能飛奔起來,盡可能地抓緊時間。


    寧家倒真是土豪。當日從蘭若寺下來,逃出生天的寧家眾人雇好了舟車準備迴家過年。誰知道寧夫人一路上還好,上了船就開始吐個不停,難以安生。寧老夫人當機立斷,孫子要緊,就雷厲風行地在翠湖邊買了一座三進的宅子,還請了喜娘月嫂及早準備伺候著。


    這宅子鍾靈毓秀、美輪美奐,怎麽看都好,就隻有一點,遠離城囂,也就是地處偏僻,從縣城過去特別遠。張睿往日裏獨來獨往,飛簷走壁倒是輕鬆。今日卻跟著小王,他倒不好怎麽施展了。


    沿著湖堤上山,雪樹山間繞,瑩山郭外斜,隻能聽見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張睿走了幾步,他心提起來,小心翼翼地收攏步子,真氣提到手心……


    路是那條路,於是張睿提心吊膽地繼續走。


    山林間分出一條踩出來的泥路,這時候已經被雪覆蓋,張睿隻憑借記憶踏雪無痕。


    遠遠地,已經能夠望見寧府小院的青色板磚,張睿有些懷疑起自己的推測來。


    他走著,身後的小王也亦步亦趨。他使出真氣淩波微步,他身後的小王也和他保持著一致的距離。


    寧府的門上,有一道七彩的寶盤,遠遠地就能看到其上流光溢彩。可惜,那不是溫和的彩光。


    張睿知道,不能再進了。


    “轟!”張睿直接上手雷電。


    小王機敏地感受到危險,靈巧地矮下身子,在雪地上滾了一圈,順利躲過張睿的襲擊。


    “你到底是誰?”張睿手裏的紫雷已經劈裏啪啦閃爍著。


    小王嗬嗬兩聲,慢慢站起身子。張睿眼睜睜看著他變成另一個人——老實笨拙、其貌不揚的小王,臉上的五官移位、血肉填充,骨骼和軀幹都明顯地拉升開了。


    “沒想到是個熟人。”張睿收迴紫雷,他和太公、嬌娜都有幾分交情,不能不給他們麵子。


    小王扭了扭身子,伸著脖子問道:“你怎麽發現不對勁的?”


    “小王我雖然沒有深交,卻很清楚,衙門裏的差役都是普通人,會點拳腳功夫頂天了,哪裏有什麽臥虎藏龍的人物——踏雪無痕、身輕如燕這都是頂級高手才會的法門。況且,你在我後頭無聲無息,比一般的高手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呢。”


    張睿知道胡逡沒有傷害他的意思,也就願意跟他解釋清楚。這一路九曲十八彎,胡逡若真是心存惡意,老早就該發難了,不至於等到現在。


    “是我棋差一招。”說著,他就化成狐狸模樣竄走了。


    張睿滿腦子黑線,難道就為了嚇唬我?


    想不明白,張睿快步走到寧府。


    “咚咚。”


    “張公子,快請進來。我們老夫人等你許久啦。”新買的小丫鬟探出頭來,看到是張睿才把門打開。


    “你們家老夫人等我做什麽?”張睿幫著她把門板插上。寧老夫人會挑人,水靈靈的小丫鬟,一舉一動都是大力士的模樣。


    “我家夫人要生了,她在房裏叫了好久……”小丫鬟歎氣。


    “什麽!小環,你先去看看你家夫人,我自己去找老夫人。”張睿不敢耽擱,沒想到胡逡找的理由倒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卻是收人所托,還是一直關注著寧府。


    老夫人卻不在她的屋子裏,張睿撲了個空。


    滿院子亂糟糟的,丫鬟仆婦來迴穿梭,捧著熱水、盆壺,張睿好幾次差點被撞到。


    “張公子,總算找到你了,你走得太快啦,我還沒有跟你說,老夫人在夫人那邊等著呢。她說了,您要是過來了,請直接去那邊說話。”小環唿哧唿哧地跑過來。


    “這……不方便吧。”


    小環不理他,一根筋地執行寧母的吩咐,推著張睿往寧夫人的屋子去了。


    隔得老遠,張睿已經聽到寧夫人嘶吼著、慘叫著,是不是還有痛哭的聲音。他本就五感敏銳,此時更加難熬。


    “張公子,快來給我媳婦看看,她已經進去許久了,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明明大夫和穩婆都說胎位極正的呀。”寧老夫人一看到張睿就仿佛看到救星一樣。


    “我也不懂呀。”張睿一腦門子汗。


    寧母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忙解釋道:“你一個小夥子哪裏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不過你和燕公子不是有法術嘛,我總覺得蘭若寺不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上山的時候帶了什麽下來,您給我媳婦看看吧。”


    原來如此。


    “張公子,姐姐在蘭若寺的時候就不太好,如今隻怕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一個有些眼熟的嬌美女子站在寧母身後,她一邊說話一邊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淚珠,張睿認了許久,才看出來這是那個曾有過幾麵之緣的王氏。


    可怎麽看,這個王氏都有些不一樣了。


    張睿深感責任重大,可事情緊急,也不容他推脫。他沒有符籙技能,也隻能啃老本行了。


    張睿凝聚真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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