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阿寶


    “什麽美人?我沒有注意到。”燕赤霞擰眉迴想,卻毫無印象。


    “看來美人的媚眼拋給了你這個瞎子。”張睿打趣道。


    陸師爺奇怪地問:“你們不是說了要辦公嗎?怎麽這時候會出現在街上?”


    因為此時已經人聲鼎沸、處處喧囂,他隻能拔高了聲音喊道。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在場的四個人,除了他之外,都是有些特別的本事的人。即便不刻意去聽,也能夠聽到他在說什麽。


    果然,孔生不適地掩住耳朵。


    “勞逸結合嘛。對了,剛才那個就是王阿寶吧?果然長得天姿國色,氣質卓然。難怪孫子楚會為她神魂顛倒。”張睿迴頭看,阿寶已經不在原處了,人群隨著她湧向唱戲的彩樓。


    “不是跟你說了嘛,人家孫呆子已經表示,阿寶姑娘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值得他欽慕嘛。”陸師爺伸長了脖子張望,恨不得能夠隨著人流走上彩樓,可惜重重人牆讓他難以遂願。


    “有人昏倒了,有人昏倒了。”


    人群再次騷動,不過阿寶姑娘已經走上繡樓看戲,因此人們沒有再你推我擠,倒不至於造成傷害。


    “孫兄,你怎麽了?別嚇我們……”


    聽得此話,張睿不由得擔心道:“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咱們上前去看看吧。”


    孔生也怕這正月十五鬧出什麽不愉快,於是亮出身份,百姓都見過他和陸師爺,便也順順利利進了包圍圈。


    倒在地上的是一個藍色細棉布衣裳的書生,已有二十四五,他身邊圍著幾個年紀相仿的青年,其中有兩個錦衣綢服,相貌俊朗。幾個人還知道扶住他,叫他的頭不至於直接碰觸地麵。


    倒是這個書生,隻是五官端正,確實在相貌平平。


    “讓一讓,我來給他看看。”孔生就著幾人的手,湊近摸了摸書生頸側的脈搏和鼻息,臉色有些不好。隨即,他掀了掀書生的眼皮,碰了碰他的手心。


    “怎麽樣了?”湖綠色錦衣的青年問道。


    “已經沒有氣息了,隻是身體卻仿佛還是活人的模樣。你們是他什麽人?”孔生一麵沉思,一麵開始了審案模式。


    湖綠色錦衣的青年拱手道:“大人,我是麓山書院的學子李子彬,這位是我的好友孫子楚,我們相約出來賞燈遊玩,一路上他都好好的。都是大人了,我們也就各玩各的。也不知發生了什麽,突然就聽見別人的驚唿。我們一看,原來是子楚昏迷了……”


    孔生也有幾分識人的本事了,看他坦坦蕩蕩,不似藏有什麽心思的樣子,其他人也都隻是單純的看熱鬧的心態,就吩咐了幾句,叫眾人都散了。


    “那大人你們留步,我等送子楚迴家。”李子彬指了兩個膘肥體壯的青年,抬著孫子楚一路走了。


    “我看著李子彬和他身邊那個海棠色袍服的書生是領頭的,他們對孫子楚還不錯呀。”張睿目送他們離開後說道。


    陸師爺引著眾人邊走邊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李子彬可是鼎鼎有名的書生,他身邊的那位是趙公子,二人狼狽為奸,不知道坑了孫子楚幾次了。”


    “我看著不像呀,若真是這樣,為何還記得送孫子楚迴家?”張睿問道。“這個孫子楚,難道就是那個孫子楚?”


    陸師爺點點頭,道:“怎麽樣,他這樣子阿寶姑娘會拒絕,真是再正常不過了。誒,赤霞,你慢點走,看不出來,你也是少年慕艾呀。”


    陸師爺說著話,就看到燕赤霞突然間大步朝著阿寶所在的繡樓飛奔而去。他拉了一下,並沒有拉住他,燕赤霞也不知使了什麽步法,三兩下就掠過人潮,再看時已經到了繡樓底下。


    這繡樓也有些講究。湖南人愛看花鼓戲,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女兒媳婦,都好這一口。可惜這年歲到底講究男女大防,女人們想要看戲,可不就得和男子們隔開!這樣一座繡樓就應運而生了。


    所謂繡樓,自然隻能是女兒家們看戲的地方,底下果然有兩個健仆守著,輕易不讓人進去。燕赤霞這樣八尺有餘的少年郎,即便再美貌,也是不能魚目混珠、濫竽充數的。


    張睿幾人過了許久才被人海推到繡樓前,此時劉海砍樵已經換了十裏涼亭,咿咿呀呀的唱腔顯得歡快熱鬧。


    “你這是怎麽了?不管不顧地就要上樓去,可是看上了哪家小娘子?”陸師爺氣喘籲籲地揮著扇子,大冬天裏也熱出了一臉汗珠。


    燕赤霞赧然道:“沒有的事,隻是看到了一個東西上去了。”


    “什麽東西?”張睿敏銳地感覺到燕赤霞話裏有東西。


    “孫子楚!”


    “不可能,孫子楚不是已經被抬走了嗎?我們親眼看到的。”陸師爺說道。


    “你真看到了?他現在是人還是……”這個事實沒有超出張睿的假設,他相信那就是孫子楚。


    燕赤霞站在樓下,抬頭隻能看到彩帶紅綢裝飾的繡樓,糊窗的紅紗後頭,能夠看到少女們的模糊的麵容和舉止。他描述道:“那個孫子楚,應該還是生魂。他好像還不知道自己是靈魂出竅了,呆呆傻傻地跟著一個漂亮姑娘。”


    “阿寶姑娘。”陸師爺篤定。


    燕赤霞問道:“你們還有什麽地方要去嗎?我想在這裏等他們下來。”


    “這一時半會還不會結束,我們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總歸是在君山,不會走丟的。”陸師爺愛湊熱鬧,在這寒風中苦等不是他的作風。


    “我們也到處去看看,畢竟難得有這麽個盛會。要是有什麽事情你就叫我們。不過劍仙在此,我們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看好你喲,好好把握機會。”張睿和陸師爺實在是臭味相投,他們一拍即合地約定了要去放河燈。


    孔生自然是跟著張睿走的,於是就隻有燕赤霞一個人靠著門柱子抱胸站立,他身邊的健仆看他沒什麽奇怪地動作,便也不理會他,都躲到內屋裏烤火取暖了。


    張睿選擇放河燈,除了對這項活動感興趣外,還有個重要的目的——他要把寶珠完璧歸趙。他這顆珠子就是問洞庭湖裏的魚仙借的,將寶珠放置在河燈中,對著河燈許願,河燈就會漂到魚仙的所在。


    “這個鯉魚燈漂亮,你選了荷花燈,好看是好看,隻是在這河上就顯得平常了。”陸師爺搶先付款,並迅速拿了紙筆書寫願望。


    張睿一看,果然寬闊無邊的河麵上,數不清的河燈如星子一般耀動,有七八成都是荷花狀。


    “隻是許願祈福,什麽樣子都是心意。”張睿倒是給孔生選了個小龍模樣的河燈,他也不需要書寫什麽,雙手結了幾個印記,化作柔風,推著荷花燈就漂走了。


    “你這一手真神奇,我這個你也幫我推一下。”陸師爺將紙條綁好,把鯉魚燈托到張睿手上。他看到那個荷花燈乘風破浪,瞬間就走出好幾十米的樣子了。


    雖然沒有什麽說法,但是約定俗成就是河燈漂得越遠,那麽你的願望就越有可能實現。


    張睿也不推辭:“我結印的時候,你就在心裏默念你的願望和希望河燈能夠到達的地方。”


    他照樣結印,陸師爺閉眼許願,瞬間,那河燈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河上的燈盞不勝枚舉、數不勝數,帶著眾人的美好心願順流而下,漸漸漂到了遠方。


    幾人放完河燈,果然花鼓戲還沒有散場,燕赤霞已經被健仆請進門房取暖飲酒。他雖然看著像是個貴公子的模樣,卻有著豐富的閱曆,和這些健仆也聊得很投趣。


    張睿進去的時候,一個健仆已經對他一口一個赤霞地叫了起來。


    “弟弟,你問的那人,可不就是王家的阿寶姑娘。她雖然很美,可是脾氣也不是蓋的。孫呆子不是為他斷了手指嗎,她倒好,不但沒有履行承諾,反而叫他繼續斷了呆傻之氣。你說說,這樣刁鑽的要求她是怎麽想出來的?”


    健仆麵色緋紅,一邊大口喝酒一邊跟燕赤霞分享八卦。


    “美人總是有些特權的。”燕赤霞笑道:“畢竟是君山縣有名的閨秀,難道她隻是因為美貌而揚名嗎?”


    健仆也語焉不詳,似乎隻關注著她的相貌:“娶媳婦還是不能隻看相貌,下次去哥哥家裏喝酒,看看你嫂嫂,雖然不算頂漂亮,也是我們村的一枝花。她不僅潑辣幹活還利索,這才是適合做老婆的。”


    燕赤霞倒沒有接這話,他隻是笑笑,看到了張睿:“我的朋友來了,二位大哥,有機會再請你們喝酒。”


    他抱了抱拳,走到張睿幾人身邊道:“快要結束了,我得跟著他們去看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說這話,果然鑼鼓聲一時停歇。女兒們的笑鬧聲低低地響起,一陣陣香風襲來,姑娘們三五成群地走了下來。


    走在最後的是穿湘妃色衣裙、淺黃色披帛的阿寶,她身邊跟著一個大丫鬟。她笑著和一個鵝蛋臉的姑娘道別。


    “你真要跟著?我得提醒你,這行為可不是君子所為。被人看到,會喊抓流氓……”陸師爺著實不願意有登徒子去騷擾佳人。


    可惜燕赤霞就是個榆木腦袋,他見阿寶已經走遠了,丟下一句讓他們先迴府衙的話,就邁著健步藏到了路邊的鬆柏梧桐樹下。


    “真的有靈魂嗎?”


    張睿凝神一看,果真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子,亦步亦趨地跟著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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