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的,怕是你睡相不好,進風了。”張二哥笑他。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小胖爹喪氣坐好:“你們不知道,那個婢女,昨天晚上,偷偷摸摸就要爬我的床……好玄沒嚇死我呀!”


    “王哥你這豔福不淺呀,難道真叫她的手了?嫂嫂那裏,我可不幫你遮掩。”張二哥手腳利索地打包行李布匹,分出心神來聽小胖爹說話。


    小胖爹臉色更苦,活像想起不堪迴首的事情了:“聽戲的時候,覺得送上門來的美女,不要白不要。可……她這樣也太嚇人了。大半夜冰冷的手拂過身體,驚醒後睜開眼就看到紅衣……我魂兒都掉了一半。”


    “難道不嚇人你就接受了?多大臉。”張二哥不讚同,肅起臉問他。


    “嘿嘿,勉為其難,勉為其難嘛。難得離了母老虎,你就別管束我,讓我鬆快鬆快。”小胖爹猥瑣地笑道,配上他那張肉臉,真叫人不忍直視。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後來怎麽著了?灰溜溜被人趕了出來?我看是人家懶得收拾屋子,想個主意得個幹淨屋子過夜罷了。”


    “嘿嘿,不讓人做,還不讓我想想嘛。”他倒真就驚慌失措離了那屋子,另尋了個張睿這排靠著的囫圇睡了一夜。


    早上去跟寧書生辭行。隻有寧書生一人在,他捧了本書端坐,升了旺火,腳邊地上擺著米粥、麵餅之類的早餐,熱氣騰騰,卻沒有動過。


    “正要去叫你們,一看書就忘了時辰,快過來一起吃飯,都是家裏的婢女早上買的,熱乎著呢。”寧書生聽到踩雪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然是張睿等。


    “多謝寧兄,隻是我們還要趕船點,還是在外頭隨意買些拿著,上船再吃不耽誤時間。你不用管我們,快吃飯吧。此番過來,就是和你辭行,萍水相逢,有緣再見。”張睿客氣地拱手。


    “左右不差這一時半會的。你們是趕卯時初的姚家船北上吧?正和我一路。”寧書生將書收入書匣,請三人坐過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三人不好拒絕。張二哥端了米粥,唿哧唿哧喝完了,小胖爹卻慢條斯理地配著包子喝粥,看上去禮儀良好。


    “你說和我們一班船,可是也要去長沙府?”張二哥隨意抹了抹嘴,問寧書生。


    吃人嘴短,果然不假。受用一番早膳,張二哥自覺和寧書生親近起來。


    “正是,內人近日嗜辣,聽聞長沙府產剁辣椒,滋味醇厚酸辣,我打算買了剁椒再迴家過年。”寧書生笑道。


    還是個性情中人。張睿感歎,道:“我兄長們正要去長沙府販貨,正好相互照應了。”


    “如此,就有勞二位了。”


    賓主盡歡,張二哥收拾了殘羹。這時候小胖爹先前休息的屋子,突然打開門。


    張揚的紅衣和如緞的黑發飄了出來,再然後才是一張白淨嬌豔的臉,表情慵懶。


    “哎呀!”小胖爹本能地躲在張二哥後麵,不敢看她。


    “喲,是你呀。昨夜多謝你讓出屋子了,我睡得十分香甜。隻是,你如此不近女色,莫非……”她一顰一笑皆是媚態,眼波流轉中無盡□□,仿佛逗趣般,走近小胖爹戲謔道。


    “別過來,別過來。我是我家母老虎的。”小胖爹手忙腳亂地避開她,形容狼狽可憐。


    “小聶,夠了。收斂起那些手段,這裏沒人要你這般作態。還不快和王兄道歉。”寧書生冷聲斥道。


    聶姑娘聞言,倒是老實地收起調笑的神情。隻是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寧書生斥責,她怔愣茫然,有些奇怪。


    張睿在碼頭送他們一行四人離開,長沙府離君山水路也有十幾日的路程,況且冬日行舟不便,時有淩迅,少不得多有耽擱。


    閑下來,張睿順道去看看孔生。府衙門前圍了許多人,都在討論幹屍、殘肢之類的,張睿聽了一耳朵,大意是最近雲溪山下,總莫名其妙多出許多怪事,行人多有去無迴。


    我還沒去找你,你就已經按捺不住了嗎?張睿眸子閃過冷光。


    跟著人群往前擠,終於見到一個當班的舊故,張睿趕忙抽身出來,和他打了招唿,托著關係進了衙門。


    孔生正在看仵作驗屍,張睿去的時候,正好聽仵作分析,是流血過多而亡。


    “流血過多也不至於成這個樣子,他身上可還有別的傷口沒?”孔生索性撩起袍子,蹲下去和仵作一起翻看屍身。


    “身上隻有這一處明顯傷害,我仔細查驗了,並沒有其他傷口。我也想不通,照理來說,人流血到一定程度傷口就會凝固,還是第一次見身上一點血液都沒有的情況……”仵作趕到棘手,縣太爺新官上任,別第一把火收到我頭上。


    孔生不嫌髒汙,抬起死者的一條腿,張睿果然看到腳底板有一個細小的洞口,仿佛是錐子刺穿的。


    “我再去查查典籍,看有無記載。”仵作見從頭到尾查過,毫無收獲,隻能告退。


    孔生擺手,衙役們就把屍身抬走了。他用米酒洗手淨麵,對身後的張睿說道:“隻怕不是善茬。”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什麽善茬不善茬的?沒頭沒尾的。”張睿果然從他身後的芭蕉葉後鑽出來。


    “難道沒有我準許,你就能隨意進出衙門?那我這衙門不成虛設的了。”孔生笑道:“我懷疑這不是人做的。你聽,雲溪,是不是很耳熟?”


    “你早就想到了?”張睿也服他,果然是文曲星下凡。“我在門外聽人一說,立馬就想到蘭若寺了。”


    “和它有關係嗎?我隻是想著那一帶多精怪,這些怪力亂神的奇事,隻有他們有能力做。”孔生疲憊的壓壓眼角,才過來就碰上這種大案,難免有些壓力。


    “我也沒有直接證據,隻是猜測罷了。”張睿實事求是地說道:“不是說有機會就去看看嘛,這不,還可以算作公事呢,不需要你另外擠時間了。”


    “你倒是想得開,敵暗我明,隻怕去了就是送死。這可不是第一起,半個月來,陸陸續續有七八起了。”


    “之前沒有嗎?”張睿奇怪。


    “沒有,倒是很多人說裏頭有鬼怪,卻也沒有如今這麽多曝屍荒野的。咱們若是要過去,還需要從長計議。”孔生看過卷宗,想到死者慘狀猶齒寒難忍。


    “那就不一定是蘭若寺了。”張睿心下略安。他記憶中蘭若寺似乎有*oss,且姥姥和黑山老妖無惡不作,若真是他們所為,隻怕先時就應該有許多起案例了。


    兩人約定了計劃和時間,張睿得以迴家陪伴二老和參研城隍印和所謂的任務。他有預感,這是個大案。


    張睿安閑地陪張大寶寫了兩天字,逗了逗小侄女,幫著家裏出錢修補了漁船,正是歲月靜好。可好事多磨,沒兩日孔生就派人來找他,說是又有死者出現了。事情的緊迫性可見一斑,張睿不得不再次離家。


    死者有山民,有外鄉的書生,個個年輕,沒有女性。張睿和孔生一身書卷氣遮掩不住,就學著寧書生背了書箱,假作兩個遊學的舉子。孔生一口北方話,張睿稍改做川普,也似模似樣。


    雲溪本就人跡罕至,又發生許多命案,一路根本未見一人。胡逡把位置說得清楚,張睿二人不費工夫就找到了蘭若寺。


    胡逡不在寺中,隻有一個人鶴發童顏的婦人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守在寺裏。張睿和孔生便沒有交代底細,給了二人借宿的銀錢就暫時住下了。


    此時午時剛過,冬日的陽光依舊冰冷刺骨,張睿和孔生瑟瑟發抖,都不願久坐屋中,於是相約去山裏探尋。


    一出門就感覺太陽明媚溫暖許多,張睿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卻百思不得其解。


    “此處雪色壯闊,山勢奇駿,不失為遊玩的好去處。”孔生信步,卻分明往卷上的地點走去。


    “冬日裏,一場雪一陣寒,地上的草木都被壓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清了。”不知道身邊有無精怪,二人默契地打起啞謎來。


    “興許有人跡罕至,冰雪覆蓋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欣賞原始的山林之美了。”孔生朗聲迴應,還順口吟出一首絕句。


    第一處在山腳下,上山時已看過,痕跡全被掩蓋,二人一無所獲。因此這次他們明確目標,果真去找一處崖壁。


    “這裏這樣幽靜,除了咱們兩個,怎麽會有人過來呢?這一迴你總該安心賞景了吧?”張睿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裏,故意東一腳西一腳,毫無秩序。


    “也好,就在這裏吧。”孔生望著雲海霧凇,滿意地點點頭。“你在做什麽?好好的踩壞了一地雪白。”


    孔生沒能製止張睿,他仿佛釋放了天性,玩得開懷恣意。這裏離蘭若寺不過百米,因此婦人和少女也聽到他倆的笑鬧。


    “姥姥,你怎麽看?”


    “都是身強體壯的新鮮血液呀。雲姬,你想不想親自去攫取?”


    “我相貌醜陋,還是叫諸位妹妹們去吧。這二人相貌俊美,想來她們必然願意。”


    “為何總要自卑?你是我樹姥姥的侄女兒,若不是你這個臭脾氣,哪裏會比她們差?難道你見到俊俏少年不心動?年紀輕輕,為何總作老人語?”


    “姥姥,我已經不年輕了。”


    “難道比我大嗎?你看紅英,雖然修為不深,卻善於打扮,誰人不愛慕她精致華美的妝容?你再看看你……”


    兩人又絮絮叨叨許久,大多是姥姥對雲姬恨鐵不成鋼。


    張睿一雙布鞋被雪水滲透,寒意刺骨,可是除了一個沒什麽辨識作用的荷包,竟一無所獲。


    “天色已晚,走吧。”孔生見張睿收起了荷包,也不再留戀。


    “迴來了?我們準備了麵點,你們用一些吧。”婦人端著碗送到二人房裏。


    “多謝夫人。”張睿送她出去,她欲言又止,隻是勸說他:“蘭若寺陰冷,久待生寒氣。二位不如早早離去。”


    張睿再問,她卻不說原因,又說:“□□,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你們是讀書人,比我懂。”


    張睿迴去和孔生說了,兩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勸告弄得心裏咯噔起來。


    “隻怕這裏不□□全。”聯想起白日的日光,張睿說道。“隻是她為何要特意提醒我們?”


    “隻怕也是可憐人吧。我總覺得眼皮直跳,今夜怕是不安寧了。”孔生苦笑。


    “到了這裏,難道是為了尋安寧?睡吧,總不能枯坐到天明。”


    張睿吹熄燭火,和孔生說了兩句話,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夢中卻被人紮了一下,就聽到有女人說話。


    “這兩人怎麽在一起?難怪雲姑姑說是重任了。”


    “你想得美,還有我呢。害我白跑一趟,原來在這裏。”


    “怎麽著?總不能一齊弄醒吧?”


    “看我的。”她灑出一捧粉末,張睿冷不丁吸進一口,差點破功咳嗽起來。


    “姥姥的楊花粉?”一人問道,另一人不說話,搬去張睿就往床底放,自己跟著也進來了。


    “果然你比我聰明。”


    身邊有人,張睿隻能悄悄動用真氣,凝結於五感。原來是兩個年輕女子,都穿紅衣,發髻高聳,眉眼魅惑,有幾分聶姑娘的形容。


    外頭的女子用鼻煙壺拂過孔生鼻翼,數息,孔生轉醒,摸了摸身旁床榻,有些懵懂。


    “鬆溪去哪兒了?”他自語。


    “這是夢中,為何還要想臭男人呢。”女子亭亭玉立,嬌俏地站在床邊。


    “夢?”


    “對,我本是此間的女鬼,因為屍骨葬於此處,不能離開。你相貌俊美,氣質端方,我對你心生愛慕,也知道身份卑微,不能和你相配,隻求和你做一夜的夫妻。”張睿看她一臉濃妝卻依舊青澀嬌羞,對她佩服不已。


    “不可,我對你無心。”孔生連忙拉起被子蓋住全身。


    “我什麽也不要你的,為何要那麽殘忍的拒絕我呢?郎君……”女子竟然餓狼撲虎。


    “不要過來,我給你撿拾屍骨,你自去投胎吧。”孔生在最後時刻喊道。


    意料之中的身體沒有倒下,孔生靜默了許久,終於慢慢掀開被子。


    “你說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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