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叫他詩文寫得太好,名氣太大呢。


    此事若坐實,大吳日後修史,殷博瀚的位置既不在宰相列傳,也不在才子傳,酷吏列傳才是他的歸處。


    範成明的計策,太毒了!


    雖然殷博瀚並非純粹的文人,不大在意名聲,但壞名聲對官途有礙。


    官大一級壓死人,範成明怎麽說,孫安豐就怎麽做唄。


    孫安豐找到這兩日似遊魂般飄蕩在縣衙內的左敏達。


    縣衙內,他敬陪末座;縣衙外,有唐高卓頂著,自然顯得可有可無。


    孫安豐狀似無意般說道:“他日陳倉修縣誌,將如何記載這場禍事?”


    左敏達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孫校尉果真是將門難得的讀書種子。”


    這時候還想著縣誌,他作為父母官,不能保境安民,背負一身罵名不冤。


    孫安豐:“陳倉家家掛白,卻偏居關中一隅。陳倉百姓的所受的冤屈和不公,滿城白紛紛,長安不聞,天下也不知。恐怕隻有他日修縣誌時,才記得這一樁慘事,如果他們那時還沒有忘了的話。”


    左敏達僵硬地牽動嘴角,“孫校尉何出此言?”


    孫安豐:“有感而發。”


    總不能說他是奉命而行,再深層的原因,段曉棠是個心直的,範成明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言罷,孫安豐去公房查閱卷宗,他必須把握住案件的進度。


    左敏達在原地呆愣許久,搖搖晃晃起來,和衙役交代道:“本官在縣衙內躲了許多,現去城中看看。”


    範成明袖了兩張文稿迴到營地,掏出來一看黑白一片,字跡倒是挺工整的。


    放棄自己鑽研的可能,原樣放好,等段曉棠迴來,找人一塊翻譯。


    翻譯人員都是現成的——唐高卓。


    唐高卓手拿一份抄本看了許久,其他共看一份。


    範成明見他許久沒有言語,“能看出朵花來麽?”


    唐高卓搖頭晃腦道:“感慨下詩文大家的底蘊而已。”


    李開德:“寫的什麽?”他看半天沒看明白。


    範成明:“平日叫你們多讀書,看,這時候不夠用了吧!”


    段曉棠一知半解,問道:“奏折中可有矯飾之言?”


    唐高卓:“並無。”


    範成明驚訝道:“這麽實誠!”


    不像呀!


    唐高卓:“殷相公隻不過在奏折中避重就輕。”文人的春秋筆法。


    唐高卓能看出來,是因為他是親曆者,還有一點在刑部落下的職業病。


    唐高卓:“照殷相公的說法,陳倉變亂中,所有人都有功,隻馮翊的將官要吃點掛落。”


    沒辦法,炸營的事太大,包不住。


    豬肉分得又快又好!


    李開德:“怎麽個功勞法?”


    唐高卓總結一番,“相公及諸官吏坐鎮縣衙,居中調度,臨危不懼。”聽迴稟軍情也算調度的一種吧!


    “郡兵英勇奮戰,右武衛星夜馳來,致命一擊。”果真人人是功臣。


    唐高卓:“連範將軍你都是有功的。”


    範成明謙虛道:“我有什麽功勞,守個縣衙?”


    唐高卓:“你最大的功勞不是受命居中聯絡右武衛,秘密調兵前來,以備不測麽。”


    範成明撇嘴道:“原來在這堵我嘴呢!”


    範成明發誓,除了剛遇見時,殷博瀚問過一句右武衛的下落,再無下文。


    段曉棠領兵前來,全靠他倆“苟”道不衰。


    受誰的命,兩人都是自作主張。頂多因為右武衛有剿匪任務,此刻在關中行動不受限。


    否則必然背上一個擅自調兵的責任。


    範成明:“高卓,你熟悉軍功軍法,說說看,這功勞夠我官升一級嗎?”


    唐高卓:“範將軍,說笑呢,這點功勞哪夠。”


    範成明想再往上升需要海量的功勞,這點頂多墊墊腳,還是他和段曉棠兩人分。


    致命一擊和力挽狂瀾兩個詞,分量可大不一樣。


    殷博瀚要在其他地方做好人,隻能從右武衛身上下手,隻是削得不明顯而已。


    範成明不屑道:“合著拿漂亮話哄我呢,小氣!”


    右武衛這時候跳出來指責殷博瀚,就有搶軍功之嫌,得罪其他文武官員,說不得多少人因此落下罪過。


    段曉棠:“如何記敘變亂發生的緣故呢?”


    唐高卓:“彌勒教徒心懷悖逆。”現成的理由。


    段曉棠:“那些陳倉百姓,有何說法?”


    唐高卓冷靜道:“沒有說法。”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倒伏於街道的百姓,夜間行於外,誰知道你是參與起事,還是出門尋人。死人不能說話,無法辨別他們是否有通彌勒教的嫌疑,未免橫生枝節,通通打為彌勒教徒。


    範成明冷哼一聲,“文人的心,真髒啊!和他比文筆,真不行。”把孫安豐叫迴來也不行。


    段曉棠:“那我們就講事實,講道理!”


    範成明:“講得過?”


    段曉棠:“戰報不玩虛的,如實詳盡的記錄這一戰的前因後果,包括每一處交戰地點的情況,戰前分析、戰後總結。”


    她要寫的不是戰報,而是調查報告,從邏輯和細節都無懈可擊。


    殷博瀚再是生花妙筆,也是構築在鏡花水月之上,經不住推敲。


    兩份奏折放在一起,閱讀水平過關的人,都知道其中有貓膩。


    右武衛就不給宰執麵子,又能怎樣?


    唐高卓為難道:“需要兩三日才能成文。”


    這還是右武衛有隨時記錄的習慣,各種數據都是現成,隻需要時間匯總,推敲行文。


    段曉棠:“夠了,先讓豬在風口上飛一會。”


    其他人紛紛低頭,藏起嘴角那一抹嘲諷,段曉棠說的殷博瀚還是他那封生花的奏折。


    範成明:“我可以作證,變亂之夜,縣衙內除了我,沒傳出一道有效的命令。”前期和彌勒教徒作戰,都是各處郡兵各行其事。


    “細節處不明白的,盡管找那些都尉、參軍詢問。”末了,加上一句,“但別漏了我們的餡。”


    畢竟宰執,對普通人有不小的吸引力。


    唐高卓:“屬下明白。”隻打聽他們那夜的調度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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