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知道長安不是法治社會,喊冤聲叫破喉嚨,也不會有肉食者聽見。


    林婉婉沉聲問道:“還有嗎?”


    祝明月:“死去的兩個國子監學生,朝廷授官。國子監的祭酒、司業,及那日參加宴會的官員全部去官。”其他受罪的學生,還沒個說法。


    曲水流觴宴,非是國子監舉辦,隻是師生私下行事,但依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尤其用的監中的人力、場地。


    單從現實衡量,國子監才是損失最為慘重的。


    但從另一個方麵而言,也是朝廷對它不思治學、為國培養人才的“懲罰”。


    朝堂上還有更為激烈的聲音——關停國子監。


    關停之後,官員子弟的恩蔭到哪兒去,朝廷的預備役官員從哪兒來?


    全部從世家銓選嗎?


    所以用幾個國子監官員微不足道的仕途,換取國子監的存活。


    甚至還有極端者,言稱征伐進貢夾竹桃樹的西域小國,以示震懾。


    皇帝有些意動,不是大國尊嚴,而是他本人就是興兵好戰,隻是現在把這個由頭壓下,哪天用得上的時候,再翻出來。


    祝明月:“當初的使臣業已去世,他的子孫各被貶官三級。”真九族嚴選。


    祝明月從袖中掏出兩頁紙來,放在桌麵上,“你看看。”


    林婉婉打開一看,是一份食譜,“哪來的?”


    上頭是各種時令鮮花的醃製和雜花的調和辦法。


    結合時事,無疑是國子監廚下的菜譜。


    祝明月仰頭看向天花板,“刑部審出來的。”


    要審問出食物中毒的來源,必然要細致問到每一道工序,匯總下來就是鮮花餅的不傳之秘。


    祝明月花了幾個錢,謄抄了刑部的口供。


    林婉婉瞪大了眼睛,“祝總,這財可不興發。”


    以為祝明月掉進錢眼裏,想在春風得意樓上新菜。不說這鮮花餅沾不沾人血,現在風聲鶴唳,誰敢吃啊!


    祝明月無奈道:“想多了,我隻是覺得,當初摸索出這方子的是個人才,不忍就此斷絕。”


    “收著吧!”


    等時移世易,春暖花開之時,有了閑情逸致再做來嚐嚐。


    林婉婉相信祝明月的說法,攤開來仔細辨認其中所用到的材料,沒有有礙於人體之物。


    轉天林婉婉見顧盼兒雷打不動地來搓絨條,一點不見憂愁。


    原來不止吏部,連國子監的人都沒有部門榮譽感。


    顧嘉良過往稱不上得勢,但隻要國子監存在一日,就不缺他一口飯吃。


    對許多人而言,國子監如今的情形難以忍受,但對另一部分人而言,國子監隻是他們躲避外頭風雨、著書立說的桃花源。


    拿一份俸祿而已,犯不著真情實感。


    顧小玉手裏拿著一塊豬油渣,慢慢用乳牙啃食,大概知道自己手髒,不受親娘待見,這會隻靠在顧盼兒腿邊。


    小仙男喜歡吃豬油渣,多不搭調的事啊!


    顧盼兒並不在意,豬油買迴來是她看著切割下鍋撈起來的,比那些說不清什麽餡料的包子、餅強多了。


    手搓銅絲,手指受不了,林婉婉建議放在兩塊木條中揉搓,快捷且方便。


    顧盼兒一邊搓絨條,一邊說道:“鳳金能不能調到花想容來?”


    林婉婉:“你看上她啦!”


    顧盼兒坦誠道:“嗯,配色有靈性,手又靈巧,是個好苗子。”


    如果花想容要做絨花通草花生意,班底現在就得搭起來。


    片通脫木紙的活計,顧盼兒做不來,隻能把主意打到隔壁的藥童藥工身上。


    朱淑順等人忙得腳不沾地,動手的本事又一般,未必比得上日日和藥材打交道的藥工。


    高鳳金年紀小,人又討喜,時不時被顧盼兒借來幹點“雜活”。


    林婉婉口述過大致做法,高鳳金隱隱知道要做什麽東西。


    有一次見顧盼兒排線,建議邊緣部分換一個淺些的顏色,看起來更有層次感。


    林婉婉:“她娘以前就是繡娘,從小和絲線打交道。”


    想起高鳳金做的毛線供品,說不定她隻是不擅長刺繡,但在製作工藝品上有天分呢。


    顧盼兒:“我知道。”


    高德生在濟生堂待了不少時日,關係瞞不了人。


    林婉婉琢磨最近製藥任務不重,說道:“我交代一聲,讓她每日過來半日幫忙,至於往後要不要到花想容,看她個人意願。她若不願意,你可不能強搶。”


    未成年兒童,還要參考家長的意見。


    顧盼兒笑道:“我像會拐賣孩子的人嗎!”


    朱淑順從濟生堂後院繞過來稟報道:“師父,國子監請你明日去一趟。”


    林婉婉條件反射,“又中毒了?”


    朱淑順:“不是。”看起來人並不著急。


    林婉婉:“那是什麽事?”


    朱淑順:“沒說。”


    顧盼兒莞爾一笑道:“該是請你去監內辨認草木,將那些有毒有害的,都鏟了!”


    國子監剛出了“毒樹”,人心惶惶,這種事不好放到大庭廣眾之下說。


    大部分醫者的見識限於一地,某些方麵未必比得上不走尋常路的民間大夫林婉婉。


    林婉婉不想再出去折騰一迴,吩咐道:“問清楚,如果是這事,就應下來。”


    朱淑順:“是。”


    林婉婉拿起一根絨條,當做狗尾巴草,在顧小玉眼前晃來晃去,夾著嗓子道:“小玉,看這裏。”


    顧小玉給足人情緒價值,但隻兩眼,看過後繼續和手上的豬油渣做鬥爭,還是對吃的更感興趣。


    朱淑順問出來的答複果真如顧盼兒所說。


    林婉婉暗地裏歎息一聲,國子監想正清名,比起挖毒草,不如匡學風來的徹底。


    當天下午,林婉婉宣布明天的“課外活動”,問幾個徒弟誰想去。


    結果五個人通通舉手,誰不想去國家最高學府走一圈呢!


    哪怕她們此生不可能入讀國子監,家裏的兄弟子侄也都沒有機會,但進去轉轉也不錯。


    林婉婉吩咐道:“把板車帶上。”


    謝靜徽:“坐板車過去?”


    林婉婉:“去進貨。”


    夾竹桃有毒,依舊成為綠化樹。


    從醫學的角度看,不少植物都帶毒,隻有分量輕重的區別。


    以國子監“除惡務盡”的態度,哪怕草木些微帶毒也不會留了。


    太醫院看不上,國子監處理不了,可不就便宜他們了嗎?


    總比漫山遍野挖草藥來的強吧!


    品相好的,還能送去四野莊藥田培育。


    孰料此舉給長安各大醫館開辟新的創收業務——為貴族園林甄別草木,大發“毒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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