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哲主動當捧哏,“範將軍迴河東所為何事,老朽可否幫襯一二?”


    範成明擺擺手,不以為意道:“文城那片地界亂,我特意來護衛陸侍郎一行人。”


    兩人一唱一和,將目的道明。


    前路艱險,陸德業為安全計,的確往行營傳過信,但隻想讓吳越薛曲派幾百人來護衛。


    哪知道這般給麵子,把心腹中的心腹,將領中排前幾位的範成明派來了。


    範二霸王在長安什麽名聲?打仗不行,但被他搞丟的人頭,堆起來能壘一座京觀。


    鄭奇文官職最低主動讓開座位,仆婢知機立刻奉上一張新案擺上酒菜。範成明坐在兩位吏部官員中間,沒半點不自在,快活得好似在自家後花園。


    範成明迫不及待飲下一盞水酒,“諸位別怪我樣子不好看,好幾日沒合眼,接到信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生怕傷了陸侍郎一根毫毛。”


    老子勞苦功高!


    薛明哲:“範將軍為國奔勞,合該為表率。”


    範成明大言不慚,“我呢將門出身,從一落地就是為了行軍打仗的。”


    範成達聽了這話得掩麵而逃。


    抱怨道:“結果現在幹什麽,天天和俘虜打交道,幸好陸侍郎你們來了,救我於水火。”


    範成明舉杯,“為了這份情誼,來,喝一個!”


    陸德業見識過朝堂波雲詭譎,但從未和範成明深交,一時摸不準路數,舉杯飲酒的動作稍顯木愣。


    柳嘉禎作為柳家家主,至今停留在範成明接洽河東子弟的印象中,他去管俘虜了,行營裏的子弟們誰來看顧?


    柳嘉禎問道:“範將軍看管俘虜,豈不是大材小用。”


    範成明麵色一苦,“什麽大啊小啊,那些俘虜就是最大的爛賬。我不過去鎮著,誰做得下來!”


    在外頭人跟前過個明路,現在龐大的俘虜歸他管理。


    這不是在說假話,範成明來河東之前,的確在翁高陽管理的俘虜營中。


    事還是翁高陽管,他隻負責出人。在段曉棠辦法的基礎上,甄別俘虜。


    如今兩衛管轄的俘虜分為三部分,白身、勞改和重刑。如今依舊在大包工頭翁高陽的帶領下做著營建城牆、疏通水渠等等活計。


    隻要地方官員到位,白身立馬就能放了,勞改人員也可以。唯獨重刑者,非得幹到死不可。


    陸德業難得沉默些許,事情真正到一發不可收拾,就是因為兩衛將領殺俘。


    並州大營想趁機吸納兵員,河東世家們也想招收隱戶,但膽子沒那麽大,因為他們手裏的莊丁部曲戰鬥力,不能和真正的軍隊相比。


    沒有強橫的武力,不知深淺的招納隱戶,隻會帶來災禍。


    兩衛若是不管不顧將幾萬俘虜放歸,文城等地已成焦土難以成活,為了活命南下,倒黴的還是河東。


    畢竟現在他們連郡兵都抽調去幫吳越圍堵亂軍了。


    兩衛殺俘,朝中袞袞諸公口誅筆伐,但河東隻有拍手叫好的份。


    範成明話音一轉,“陸侍郎此行正是急人之所急,及時雨啊!那些俘虜冥頑不化天天鬧事,正需要你這樣的大德之人去教化一二。”


    陸德業感受到滿滿的惡意,他敢去嗎?百戰的將軍尚且怕俘虜炸營危及自身,不得不殺俘求存。他一個文官孤身入內,稍不留神性命就沒了。


    陸德業強撐架勢,“吏部主管官員任免升降,旁的事非是本職。”


    範成明心底不屑,若非你們本職工作幹不好,何須此時奔赴行營。


    鄭奇文幫腔道:“朝廷自有法度在,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區區小事,世子在行營便可運籌帷幄。”


    範成明:“七郎不在行營。”


    陸德業:“不在?”難道第二波攻勢已經開始。


    河東賢良們亦是不解,他們或許了解幾分大軍的模糊動態,但具體的信息不知,更別提在吳越身邊安插人手。


    押在行營的河東子弟們能和家中聯係,但都是固定時間寫一封家書,由軍士打包送迴來。


    鑒於河東沒讓後路起火,吳越給予尊重,並未查看信件內容。但一來二去,耽擱幾日時間,收到的也不是最新鮮的消息。


    範成明:“文城一畝三分地,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按下葫蘆又起瓢。哪能端坐行營處置,七郎不得不去外頭四處巡視。”


    總之四個字,勞苦功高。


    看看你們這些朝中蠢蠹,把我們逼成什麽樣了。


    一場宴會下來麵上賓主盡歡,各自散去,除了範成明誰都沒能達成目的。


    朝廷大員與地方世家,彼此聯絡互相吹捧,名望和聲勢就是這麽起來的。


    薛明哲眼中精光一閃,“我看這位陸侍郎,去行營恐怕討不著好。”


    範成明突然殺到宴會上來,哪有那麽巧合的事。


    柳嘉禎:“反正同陸侍郎的交往,都在範將軍眼皮底下。”


    往後論罪論功,都不幹他們的事,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薛明哲想到另外一事,“你真要將十一郎送去?”


    柳琬,柳家下一代天賦最卓絕者。不是柳嘉禎親子而是侄子,既是他的優勢也是劣勢。


    柳嘉禎:“親親之誼,探望堂兄,送些夏衣有何不可。”


    長歎一聲,“年輕人悶頭讀書閉門造車,去看看戰場長長見識也好。”


    吳越有信譽,隻要不站在他的對立麵,也不逼行營幕府中的子弟投效,圖的就是一份安全感,大家夥和他一塊苟在後方。


    多送一個子弟去鍍金,柳家還是有這個麵子的。


    範成明和兩位欽差酒氣熏天迴到驛舍,宴會上發生什麽不得而知,但兩人去三人歸,外頭還有兵馬隨行,自是引人注目。


    範成明走到哪兒都是主人家的派頭,指揮小廝驛卒,“快送兩位大人去洗漱,明兒還得早起呢。”


    範成明一副醉相,雙手叉腰衝著來來往往的官吏及家眷高聲道:“我是右武衛的範將軍,今日特地來此,護送你們去行營!”


    說完後退一步,腳下不穩險些跌倒,李開德杜喬同時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孰料範成明自己站住了。


    範成明怔怔地瞧著杜喬,忽然露出一個憨傻的笑容,“我記得你,翻牆的鄰居!”


    饒是以杜喬的聰明才智,一時也不知範成明真醉還是假醉。


    他既不翻牆也不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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