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芝或許還懵懂,但其他幾人都明白背後的含義。


    套用市井俚語,喪事喜辦。


    楊胤把中原的天捅出個窟窿來,不僅皇帝群臣不容他,連女人也不願意依附。


    換你是皇帝,這種打擊亂臣的手段做不做?哪怕是小道,也能出一口惡氣,打擊對方聲望。


    事情總得試一試,萬一成了呢。就像祝明月說的,最不濟像原來一樣處置,家裏不虧。


    但不試一試,對不起自己。


    俞麗華:“我們做什麽?”


    祝明月:“我找人寫折子,秀然找袁大人疏通。三位夫人在兩衙人麵熟,尋當日出力多的夫人娘子,透透風聲,做她們的工作。另外看著點兩衙的將官,別亂說話。”


    不管通過情感還是物理手段,確保兩衙的男人不發出反對聲音。


    “這時候,不能後院起火。”


    往常隻有女眷們被當做“後院”,但在她們要做成的這件大事裏,男人反成了“後院”的角色。


    俞麗華稍有遲疑,“王爺那裏要不要通報一聲?”


    和北衙不同,南衙上頭還有一個掌兵王爺。


    範成達兄弟倆和俞懷光都出征,牛韶容不廢而廢,俞麗華已經沒有能快速聯係到吳嶺的渠道。


    白秀然:“王爺若是怪罪,全推到我身上來,是我懷孕性情古怪,非要去‘搶一搶’軍功。”


    祝明月:“王爺賞罰有度,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女人酬功,又不影響南衙諸衛利益平衡,吳嶺樂意之至。


    宴罷,各自乘興而歸。


    俞麗華眨眼間想到好幾種說法,身上有了誥命,走出去光彩些;有了朝廷嘉獎,娘家婆家的女眷都能受益;到老了能和兒孫講幾句“想當年”……理想之外,總得有現實落腳點。


    祝明月迴到小院,杜喬在衙門辦公沒有歸家,索性把在西廂房咬筆頭的潘潛拉出來。


    近來潘潛人身安全都成問題,原先如泉湧的文思已然幹涸。交上來的稿件,遠遠達不到以前的水準。


    祝明月:“幫我寫一篇文章或者說奏折。”


    潘潛擰眉,“奏折?”祝明月一個女人,何時有上書的權利。


    祝明月將牛府宴會當日眾將官家眷奮起反抗衛王的事跡說出,“我要你寫一封,請表彰忠義烈女的奏折。”


    “忠臣必出孝子之家,女人相夫教子,一個懂忠義且身體力行的女人,會如何輔助丈夫,教導兒子?”


    “皇帝統禦天下數年,王道教化,遍灑天恩,連後宅婦人都知曉何為正統。”


    潘潛微微張著嘴巴,祝明月竟然讓一個疑似反賊集團邊緣人物,寫歌功頌德的文章。“你到底想做什麽?”


    祝明月說的簡單,“我想誰的功勞歸誰,不分潤給父兄夫子。”


    “你寫過那麽多墓誌銘,想必也給女人寫過吧。她們一生的經曆,說起來有差別麽?”


    潘潛不說話了。


    祝明月:“反正不夠男人加官進爵,”聲音稍稍壓低,顯得有些低落,“都商量好了,也是想有個念想。日後墓誌上能有點不一樣的東西。”


    潘潛未必清楚將門女子的執念,也不明白她們為何執著於墓誌上的一兩句話。


    不過還是那句話,人在屋簷下。


    潘潛:“通過何人,以誰的名義上書?”


    祝明月:“白三娘的舅舅,太常寺卿。”


    白秀然後日去找袁奇,這兩日她要和徐昭然白旻商量一下。


    潘潛:“這位大人與皇帝關係如何?”


    “並非近臣,”祝明月想了想,還是補充道:“他是前朝公主後裔。”


    潘潛猜到是如此,不是天子近臣還能做到九卿,必然有個了不得的出身,隻是沒想到這麽尷尬。


    紙筆都是現成的,潘潛腦中有大概思路,罵衛王,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祝明月看他進入狀態,“慢慢寫,需要什麽,讓陳娘子他們幫忙拿。”


    潘潛草擬的奏折,主要內容分為三段,批判衛王,頌聖、讚揚家眷們有古忠臣義士之風,請予誥命旌表錢帛賞賜。


    提出的獎勵方式就是擺明車馬,落到本人頭上。


    鑒於潘潛敏感的身份,祝明月還是等杜喬下衙歸家,請他看過沒有問題,再謄抄一份收好。


    祝明月對兩人道:“風聲稍微過了點,兩處地方安排蘊華。一個是長安縣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另一個是城外的田莊。”


    前者是他們一直準備的安全屋。


    風聲雖然過了,但潼關之外四處戰火,潘潛想歸鄉而不得。


    杜喬潘潛異口同聲,“去田莊。”城裏到處是兵丁和舊相識,太危險。


    祝明月尊重兩人意見,“明天我讓孟二送你過去,但蘊華進了田莊,別隨便出來。”


    潘潛忙不迭點頭,“我知道。”隻要能離開這裏就好,再睡在李君璞旁邊,頭發都要掉光。


    祝明月暗暗記下一遭,明天讓孟二良給彭十二程珍玉交待一聲,不能讓潘潛出四野莊,也不能讓他哪兒都去。


    宴會當日惠風和暢,皇家別苑荷花開得正好。趙王妃擔心沾染是非,匆匆露麵後便借口疲乏退下。


    宴會設置也不似平常時候,將男賓女賓分開安排。


    花園中間有一窪荷塘,芙蕖盛開,旁邊有拱橋相連。


    男女各站兩邊,既方便各自交際,又能實時瞧見家人。


    祝明月今日打扮和平時沒多大區別,不過多了一把團扇,時不時扇風。


    林婉婉挽著她的手,蹭點風涼快涼快。


    不過今日其他女眷打扮可就變化大了,往日的曳地長裙再也不穿。當日因為裙子,好幾個逃跑時摔倒。


    這時候沒有南衙北衙軍衛的區別,各自找相熟的聊天。


    裘彥慧從頭上拔下一支沒多少裝飾的簪子,傳給眾人觀看。


    俞麗華掂量兩分,“包銅?”準確的說,鎏金包銅。


    往日誰要戴鎏金首飾,隻會被人嘲笑破落戶,但裘彥慧此舉目的不言而喻,銅器更為堅硬。


    大吳尚武,不可能走到哪兒把兵器帶到哪兒。但你不能讓女人頭上光禿禿不插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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