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學子在外頭散了酒氣方才迴到大慈恩寺。


    春風得意樓中的熱鬧早已散去,放浪形骸的早去平康坊續第二波。


    杜喬借著不勝酒力連帶著把丘才一起拖迴來。


    丘才這會醒了酒,換一身幹淨衣裳,用冷水抹了一把臉,看起來精神幾分,隻有額前散落的碎發,才能一窺不久前的瘋狂和喜悅。


    “長林,我現在都和做夢一樣。”


    杜喬的頭名如果說是僥幸,那丘才踩著線的第十名就真是走了狗屎運,祖墳冒青煙了。


    杜喬:“我亦如此。”


    “長林,有一件事想請教你。”丘才將碎發撥弄到頭頂,“這次科舉如何就取到十人了?”


    這才是丘才頂著醉酒也要問清楚的事,否則今晚別想睡著。


    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以為能取到五人已是大幸。


    兩人坐在客舍院中竹亭,四周隻有竹影婆娑。


    即便如此,杜喬亦是附在丘才耳邊才開口,“世華,你知道我們考試那日發生了什麽事嗎?”


    丘才:“不知。”


    考完試倒在床上睡了一天,等到杜喬迴來就讓他不要出門招搖。


    這話杜喬能和丘才說道,卻不能告知其他落榜的友人,無非其中涉及四個字——窺探聖心。


    “那天城外官道旁,十餘長安公卿子弟縱馬踩踏青苗取樂。次日禦史上奏,越國公求情,以罰金了結。”


    杜喬隻道事實,其中因果讓丘才自己去悟。


    丘才資質不差,結合如今結果,一時半刻便想出其中關聯。


    一株青苗才值幾個錢,恐怕還沒有市麵上隨意賣的花苗貴重。


    但它能結出糧食果腹,在一個號稱以農為本,民以為食為天的國度中,糧食就是天,青苗就是根基。


    換做現代語言表述就是——政治敏感度。


    說句犯忌諱的話,有朝一日他丘才做到三公九卿的位置,兒子可以一事無成渾噩度日,哪怕在平康坊呷妓取樂亦可。


    但決不能故意踐踏青苗,聖眷正隆時還好,換了其他時候,那就是帶累全家的取死之道。


    尤其是對他們這種毫無根基、先天缺陷的寒門而言。


    寒門的缺陷在何處,譬如此事中他們不知道作為天下勳貴之首的越國公為何要求情,是紈絝中有他親故,還是單純不忍……


    皇帝又為何同意,中間曲折為何?


    這些千絲萬縷的聯係非得那些高門大戶才能了解一二,他們最多知道結果,然後等待那一絲絲可能。


    稍晚些時候,林婉婉提著一個類似食盒的木盒子迴來,獻寶似的放在桌子上,“猜猜這是什麽?”


    趙瓔珞瞧了一眼,“食物?”


    “不是,”林婉婉搖了搖頭,“明月和曉棠肯定認識。”


    說完拉開木盒,分為三層,每一層整齊擺放著大小統一的木塊,上頭畫著各色的花紋,最上麵一層放著兩顆骰子。


    “麻將。”


    “麻將。”


    異口同聲。


    段曉棠:“怎麽有三方牌,沒見過打萬字的。”


    天下麻將不是隻有條子和筒牌嗎。


    祝明月:“字牌呢?”


    東西南北中被狗吃了?


    林婉婉終於曉得自己失策了,比起教會戚蘭娘趙瓔珞打麻將,更麻煩的是統一規則。


    祝明月段曉棠各有各的規矩。


    林婉婉:“我找之前給我們修屋子的周木匠做的。”


    一百多塊牌做了小半個月。


    麻將牌用兩塊顏色的木料拚接而成,底部為深棕色,整麵為淺黃色,刻出簡單的條筒萬字圖案再上色。


    祝明月拿起一塊掂量,“輕了點。”


    段曉棠抿了抿唇,“林大夫愛好廣泛,醫學事業沒多少起色,倒是給長安人民的美妝、娛樂行業添磚加瓦不少。”


    林婉婉作勢打她,兩人繞著桌跑了幾圈才算了結。


    林婉婉拿出從特意從西市買迴來的毯子鋪到桌上,“不如試試。”


    反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祝明月點頭,“試試就試試。”


    祝明月段曉棠林婉婉各坐一方,戚蘭娘趙瓔珞並排坐一方。


    一百零八張麻將傾倒在桌子上,“嘩嘩嘩”聲不絕。


    祝明月雙手靈活,頃刻間壘出一列長城。


    段曉棠生疏地搓麻將砌長城,稍不留神哪裏就多支出來一點。


    林婉婉:“曉棠,你不會打麻將?”


    段曉棠搖頭,“不打。”


    林婉婉眼睛笑得眯起,“真是潔身自好,黃賭毒一樣不沾。”


    段曉棠右手小心挪動凸出來的麻將位置,生怕不待摸牌就散架了。


    事做完方才抬起頭,“你這話說的,就好像誇我是個人。”


    祝明月:“啊!”


    林婉婉:“額!”


    無言以對。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段曉棠吐槽,“是我看走眼了,沒想到你兩挺會玩的。”


    每個少女的心扒開來都是黑色的。


    賭和毒都能理解,戚蘭娘:“黃是什麽?”


    段曉棠:“平康坊。”


    趙瓔珞驚異的眼神彷佛頭一次認識祝明月和林婉婉。


    從最開始對麻將牌張數的認知不一致,就注定今天的麻將局不會太平。


    段曉棠不會打,戰火主要集中在祝明月和林婉婉身上。


    從擲骰子意見就不統一。


    “兩個骰子總數相加,一自二順三對四後五在手六順七對八後九首十順十一對十二後。”


    “難道不是以兩顆骰子小數取牌?”


    摸牌時無非十一張還是十三張的區別,很好說服。


    到了跳牌時又出幺蛾子,一個要順跳,一個要隔跳。


    打牌更是花樣百出。


    “我二條三條怎麽就不能吃四條了?”


    “和牌才能這樣。”


    “我有一杠你們就應該立刻給錢呀!”


    “每一局都是最後結算,哪能中途給。萬一你最後點炮,還要倒找。”


    “這一杠比一番還值錢呢。”


    “手裏隻能拿兩方牌,哪有三方都拿的道理。”


    “隻能自摸。”


    ……


    別說戚蘭娘趙瓔珞這樣的新手,連段曉棠這種粗通最簡單的兩方牌規則的人聽得都是雲山霧罩。


    頭一次知道打麻將還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規則。


    種花家幅員遼闊風俗各異的特點在這一刻體現得的淋漓盡致。


    麻將,各花入各眼,哪怕相鄰的縣市規則都不一樣。


    “不然,你兩先統一下規則,”段曉棠打個哈欠,“我待會還要和蘭娘去作坊守夜。”


    小院雖然住了五個人。但白天工作,夜晚分兩撥睡覺。


    哪怕規則統一,也永遠三缺一,通宵麻將更是空中樓閣。


    林婉婉悲從中來,撲到桌上摟住麻將牌,抽抽鼻子,辛辛苦苦(花錢)做出來的麻將,難道隻能用來搭積木?


    白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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