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談話私隱,本應該拉近彼此關係好時機。


    但秦景卻隻覺得來距離越來越遠,窮盡平生所學,也想不明白祝明月話中的隱喻。


    大約猜是她的誌向,與他無關,與情愛無關。


    心中頓時悵然不已,她的話他聽不明白,但知道最後的結果,道不同不相為謀。


    並不知道祝明月是單純的有感而發,還是看出自己的情意而委婉拒絕。


    無論如何結局隻有一個,他們走不到一條路上去。


    從最初的驚鴻一瞥心神顫動,到深入接觸後,知曉將她從現有的生活中帶走並非好事,自己的心思隻會帶來困擾。


    但秦景是一個好人,最終還是選擇支持,“無論礁還是成島,想做就去做。”


    祝明月:“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秦景搖頭,“不知道。”


    祝明月微微歎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慢慢想,”秦景拍拍欄杆,放鬆心神,“照你的性子,若是不想清楚不去做,隻怕會時時刻刻掛在心上,抓心撓肝。”


    祝明月撇過頭,忍不住笑出來,“我才不會抓心撓肝呢。”多壞形象。


    “你們在聊什麽?”杜喬方便迴來經過,見兩人站在露台說話,過來打個招唿。


    “閑聊,”祝明月轉過身靠在欄杆上,“科舉頭名,什麽時候有時間,一起吃飯,給你慶祝下。”


    杜喬抬眼望望樓上,“今天不是麽?”


    “朋友私底下慶祝,”祝明月抿唇微笑,“從家鄉帶來的種子成熟了一批,曉棠想弄點新東西,借你的名頭,請大家吃一頓。”


    杜喬眼睛一亮,“是……”紅薯麽?


    祝明月:“不是,其他東西。”


    杜喬估算著時間,要去吏部領取文書、答謝友人……“三天後,可以麽?”


    祝明月轉頭問秦景,“有時間麽?”


    秦景點頭,“可以。”


    “到時帶人帶嘴來就行,記得和上頭的白湛孫無咎說一聲。”祝明月合掌一擊。


    杜喬站在露台之上,遙望鱗次櫛比的屋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意氣風發,“今日我方才懂得,何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觀盡長安花。”


    此時科舉草創頗有幾分寒酸,場麵哪能比得上後頭,卻已經普通寒門士子心神顫動了。


    祝明月:“以後會更風光的。”說的是人也是事。


    祝明月下樓,杜喬和秦景一起上樓,背道而行。


    天氣轉暖,杜喬卻覺得有些陰冷,攏了攏衣裳。


    明明剛剛祝明月和秦景在露台說話光風霽月,但心底隻覺得自己好像不經意間做了什麽缺德事。


    到了三樓,杜喬一露麵就被人拉走。


    秦景若無其事坐迴座位,“祝娘子讓三日後去她那兒吃飯,慶祝長林得中。”


    如果是從春風得意樓叫席麵,還不如就在酒樓吃了。


    白湛好奇,“吃什麽?”


    秦景也不甚清楚,“應該是他們家鄉的特色菜。”


    白湛先是興奮而後低落,“哦。”


    在段曉棠林婉婉眼裏自己隻配吃水煮菜葉,到時看到吃不到豈不是更難過。


    盧照三日後無事,打定主意要跟著秦景去蹭一頓,他想奶油蛋糕了。


    葛寅是武人不通文事,單純指指點點,“這科取了十人,如今這裏就有四人。”


    除了杜喬丘才以外,還有兩個中舉的來了。


    也不知道是先就在酒樓中,還是後頭聽了消息請來的。


    外地來的舉進士可謂最近幾個月,長安城中最活躍的士子群體。除了杜喬外,孫無咎也接觸過其他人,看過錄取名單後,心中難免疑問。


    “這次得中的都是平日低調的士人,往日那些唿聲高張揚的反而落榜了。”


    倒不是說科舉有黑幕,舉進士們在長安城權貴中投卷拜謁不是秘密,考試又不糊名。


    取才如何全憑上意,隻是今次錄取人數頗多,又與往屆形成鮮明對比,叫人不得不深思。


    秦景三人對視一眼,他們習慣了直來直去。


    但經祝明月杜喬點撥,隱隱從此次科舉取士抓住一絲脈絡。


    從紈絝城外縱馬踩踏青苗取樂,到越國公求情輕拿輕放,皇帝扶持寒門科舉……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這些玩心思的人不累麽?


    三樓的宴飲繼續,士人的來來去去,不知換了幾波。


    段曉棠從後廚出來透口氣,想著要不要上去湊個熱鬧。


    一抬頭,正看到孤零零站在二樓欄杆旁的烏友,本想昨日尷尬拔腿便走,偏偏兩人視線撞個正著。


    兩人就這麽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地望著,過了一會烏友先張口,聲音聽不清楚,看口型應該是:上來。


    段曉棠拍拍衣袍上的灰塵,邁步上樓梯。


    兩人一碰麵,指指頭頂,“你不上去?”寫一首詩對烏友而言應該不是難事。


    烏友趴在欄杆上,舉頭望著樓上,眼神空洞,“那熱鬧不屬於我!”


    段曉棠:“上麵那麽多人,總能遇上一二個能說的上話的。”


    烏友從欄杆上起來,“你不想與我說話?”


    段曉棠的態度比昨日好許多,或許真的不喜他人登家門,但烏友依然察覺到疏離,“可我隻有你一個朋友。”


    段曉棠心中陡然發緊,她知道烏友與家人感情淡漠,似乎也沒有什麽朋友,身邊跟著的隨從更是隻當個會說話移動的物件。


    比起烏友“唯一的朋友”評價,段曉棠僅僅把他當做一個熟人,比陌生人、熟客稍更高一檔。


    “我還真是,”段曉棠低語,“受之有愧。”


    無論哪種感情的唯一都太沉重,她擔不起。


    烏友:“你不喜歡?”


    段曉棠斟酌言語,“隻是有些意外。”


    “你有很多朋友麽?”在春風得意樓烏友見過許多人和段曉棠打招唿。


    段曉棠抱著手,“朋友分很多種,點頭之交、酒肉之交、君子之交、莫逆之交。每一種朋友都有,越往上越少。”


    烏友揣度自己在段曉棠心裏算哪種朋友,點頭之交肯定算,他們都打過許多迴交道了。


    再往上算就要遲疑了,每次聊天的話題離不開酒肉,是因為環境身份特殊不得已為之。


    身在酒樓,一個食客一個廚子不說這些又能說什麽呢。


    連隻論吃喝玩樂利益輸送的酒肉朋友都算不上。


    這個結論烏友不打算說出來,平白降低自己的檔次。


    段曉棠:“你可以多出來走走,先交一點酒肉朋友,遇著心正合意的發展成知心朋友。”


    “總之,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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