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棠義正嚴詞,“你有家有業有祖產,家裏又不等著俸祿買米下鍋。何況那點俸祿根本支撐不了你現在的生活,何必搭上自己的健康和心情。”


    現代職場還可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下一個更好。


    換做古代官場,大老板隻有一個,那就是皇帝,除非造反,否則根本沒有跳槽的機會。


    甚至許多的官宦子弟還沒有出生,他的一生就將要綁在某一個利益集團或者陣營當中,改換門庭根本不可能,隻會招來禍患。


    祖先定下來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都說年輕人整頓職場,但誰敢去整頓官場?


    段曉棠:“隻要念頭通達,誰能拿你怎麽樣?”隻要想得開,就沒有什麽能打垮你。


    李君璞的職務緊要,對標縣區公安局長,但這裏是長安,單以紈絝們剛剛的表現,就算他支棱起來,也不可能讓風氣一新。


    躺平就躺平吧。


    盧照聽得這些言論,耳目一新,不由好奇,“段郎君,為何有這些念頭?”


    社畜的生活總是沉重的,“每天酉時下班時,突然冒出一件新任務,第二天一早就要,不得不加班熬夜做。”


    “淩晨把你從床上吵醒,芝麻點的事,還必須有迴應。”


    “說你寫的文書不行,一直改到第六版,最後說我覺得第一版不錯。”


    “入職第一天,說年輕人要有夢想,不能隻看錢。做到最後做得好功勞全是他的,幹的壞責任全是我的。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毒藥的心。”


    ……


    一字一句都是段曉棠的血淚,孫安世心有戚戚,都不敢想如果自己這麽對待秦景會是什麽結果。“你後頭怎麽對待你上司的?”


    殺了?


    段曉棠聳聳肩,“我那時候做夢都想遇見一座古墓,上頭寫著“開棺即死”,把他的名帖塞進去。”


    盧照倒吸一口涼氣,“厲鬼索命?”


    段曉棠:“想想而已。”


    “你不讓我睡覺,那你也別想睡。讓我熬夜幹活是吧,隔一炷香請示一次,別想在床上躺的舒服。”


    感謝長安的宵禁製度和不發達的通訊條件,再也沒人能讓我半夜起來幹活,除非和老板住在一起。


    “我覺得我的文書寫的很好,既然隻會挑刺提意見而沒有解決辦法。那麽我每次交上去的東西也隻會改一個標題。”


    “我出來做事,不談錢還談什麽,腦子傻麽。成天隻會畫餅,錢沒給夠,隻有一個結果——老子不幹了。”


    段曉棠的上司“折磨”他,他也反過來“折磨”上司,冤冤相報。“你們還不如互相捅對方一刀呢。”盧照愛恨分明。


    段曉棠:“傷人犯法,輸了治病,贏了坐牢,何必呢?”


    段曉棠說的如此灑脫,讓李君璞愈發肯定他從前並非從軍做官,“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該如何解釋程序員呢?


    “算是一種工匠吧,職業風險是猝死和禿頭,一般過了三十五歲就沒人要了,長安沒有。”


    林婉婉感歎段曉棠短暫的職業生涯簡直各種debuff疊滿,“難怪祝總給你安排活,跑的比兔子還快,這是搞出心理陰影了。”


    段曉棠兩手一攤,“祝總叫人幹活從來錢給夠補償到位,最重要的是從不畫餅。”


    李君璞有出身有本事,性情稱不上圓滑,但絕非木訥,照理說不該混成現在這幅模樣,甚至活生生把自己氣病了。但段曉棠從未問過壓在他頭上或者心底的大山究竟是什麽。


    拍拍床板,“怎麽樣,聽了我的故事,是不是開心許多?”


    李君璞移開視線沉默不言,這麽一對比,頓時覺得自己日子過的還成。


    段曉棠和林婉婉的辦法加起來,勉強算是一條出路。那就是想通,不內耗自己。


    反正以當前形勢,好不到哪裏去,最壞也就現在這樣。


    李君璞過去覺得荒廢一身武藝,屈居庖廚是明珠暗投,如今想來經曆過從前種種,開開心心做一個廚子也挺好的。


    段曉棠自揭瘡疤活絡氣氛。玩笑已過,李君璞轉迴正事,“你們今日有獲得什麽消息麽?”他隻是有突厥異動的猜測,但缺乏更多信息佐證。


    “一無所獲。”孫安世沒幹壞事平白沾了一身腥,同樣委屈,“我和仲行盧弟不過想打探些突厥消息,竟沒想到他們這般中用。”


    孫安世家在江南,盧照家在遼東,從地理來看與突厥並不相幹。林婉婉不得不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測,“要打仗了嗎,”抓著段曉棠的手,“我們要不要往南邊跑?”


    段曉棠輕輕拍著她的手安撫,“長安離邊關甚遠,能打起大戰的地方無非那幾個,甘州涼州在西域,幽州在北方。離得近的靈州和並州出朔州,也有一千多裏,就算打起來也有時間準備。”


    中原王朝不絕,草原金帳亦存,匈奴、突厥、契丹、蒙古,總有一個強者。


    孫安世想到段曉棠亦是將門子弟,便不多做隱瞞,“玄玉與家中故交通信,發現今年來突厥犯邊的情形比往年更甚。”


    “摩擦升級?”段曉棠對大吳官場的潛規則不甚了解。“所以你們想查查這是意外還是突厥要挑起大戰?”


    盧照點頭,“對。”


    段曉棠:“大吳與突厥關係如何?”


    李君璞:“彼此防備,常年克製,偶有大戰。”


    這種大戰單以大吳投入的的兵力至少十萬,打一場就要傷筋動骨,然後緩幾年等恢複國力再打。


    段曉棠:“現在還不到大戰的時候。”


    這就牽涉到李君璞兄長兵敗之事,“對,上一場大戰隻過去三年。”


    段曉棠抱著手考慮,大吳和突厥打打停停自有默契,“草原與中原習俗不同,已經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一個可汗一種傾向。如果突然政策轉向,通常隻有一種可能,舊王將死新王當立。”


    其餘幾人眼神交換意見,草原的生存條件不如中原,現任突厥可汗也並不年輕,但以當前邊關交戰而言,遠不到改天換日的程度。


    李君璞:“應當不是。”


    段曉棠抿唇,“我還有另一種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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