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說十年,杜喬說終其一世,顯然前者的把握更大些。


    白湛問道:“你知道答案?”卻忘了杜喬說的是他個人,林婉婉卻是將全長安文人一竿子打翻。


    林婉婉嘿嘿笑道:“是不是打算知道答案,拿出去顯擺一二。遇見人就是我考考你呀,搏一個長安才子的名頭。”


    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林婉婉決定,這個逼幫白湛裝了,反正祝明月已經放棄了。


    “隻是想知道答案。”不知道心裏抓耳撓腮心癢的慌。白湛好奇而已,比起長安才子的虛假名頭,還是更喜歡武學奇才的評價。


    杜喬的思路是對的,林婉婉道:“第一題的“墨”字拆開來是黑土,要對上就要以同樣的顏色和屬性物品。比如“柏”,比如“泉”。”


    祝明月抱胸,慢慢開口,““泉”字更合適。”


    “沒錯,”林婉婉打一個響指,“煙鎖池塘柳,金木水火土,意境朦朧優美,有些欺負人了。據我所知,尚是絕對吧。”


    杜喬:“絕對?”


    段曉棠:“就是沒人能對出來的意思。”


    祝明月報菜名似的,“炮鎮海城樓、燈深村寺鍾、燭鐫河壩鬆、茶煮鑿壁泉…目前公認最符合的是桃燃錦江堤。”


    每一句都如醍醐灌頂,頓開迷霧。杜喬深思一會,雞蛋裏挑骨頭,“桃燃錦江堤,字部符合,意象甚佳,可惜平仄稍欠。”


    難怪林婉婉說是絕對,公認最符合也就是說尚有異義。


    祝明月:“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摒棄五行之說另辟蹊徑。楠棲堇背鶇,東西南北中。”


    “還是差了一口氣,”杜喬歎息,祝明月難道隻是想以此為引為難長安文人,做一個大大的噱頭。“第三聯也是絕對?”


    天若有情天亦老,倘若蒼天有情,亦會因人間悲歡離合而蒼老。但真正說的是蒼天無情,世人的悲歡離合根本影響不了它。


    意境遼闊,富含哲理。


    “不是,”祝明月滿懷迴憶,“傷懷離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細似輕絲渺似波。”這是北宋的歐陽修。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這是北宋石延年。


    “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間原隻無情好。”這是金元好問。


    聲音深沉,“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不符合對仗平仄,”杜喬感歎,“但近乎於道!”


    鬱氣散盡,隻餘浩然正氣。


    近乎於道!


    白湛品味著其中真意,祝明月和林婉婉戲言,顯然這些詞句不是她們所創陡然貪心起來,吃了一口美味的雞蛋,還想認識那隻母雞。“這些詞句從何而來?”


    “翻閑書看來得唄!”林婉婉隨意道。


    “閑書?”白湛不信,這些文字怎會出現在閑書上,嫌棄道:“你是學醫的,不要胡說。”


    居然覺得老娘沒文化,林婉婉擼起袖子,“我懸梁刺股夙興夜寐,正經讀書的年數比你的年紀還大。”


    已知白湛今年十五歲,林婉婉正經讀書的年書數都比這長,明明兩個人看起來差不多大。“那你多大年紀?”


    林婉婉臉上陰雲密布,聲音低啞恐嚇道:“你娘沒教過你,不能問女孩子的年紀體重和私房錢麽?”別說普通朋友,就是親親老公來了都未必有實話。


    白湛他娘真沒教過,隻能搖頭。


    林婉婉扣住他的肩膀,轉向白秀然,“你看你親姐姐會告訴你麽?”


    白秀然但笑不語,兩地風俗各異,但有些事古今中外相通。


    “如果沒有這場意外,我應該會讀書到三十歲才勉強算是頭。”


    段曉棠靠在門框上看熱鬧,“然後三十五歲被優化。”


    “嗬,”林婉婉轉移仇恨目標,“三十五歲被優化的隻有你。”醫生越老越吃香。


    白秀然詫異,“優化?”聽起來好詞,兩人說話的語氣全然不是善意。


    段曉棠心煩意亂地抓一把腦袋,“就是被淘汰的意思。”優化、九九六福報等等新型黑話和程序員息息相關。


    讀書讀到三十歲,然後三十五歲被淘汰。能用來工作賺錢展示才華的時間隻有五年。


    “那讀書還有什麽用?”趙瓔珞問出來了。


    祝明月冷靜道:“人不讀書便麻木,若是讀了書便痛苦。但寧可痛苦也不要麻木,尤其是女子。”


    趙瓔珞知道祝明月絕不會害自己,平時亦是敦促她和戚蘭娘多多讀書習字學本事,老實迴答道:“我想不通痛苦和麻木是什麽意思?”


    祝明月:“以後你會明白的。”


    白秀然隱隱抓住其中真意,如果不是父親自幼疼愛,允許自己與兄弟們一起讀書習武,是不是現在也會和其他姐妹一般滿足,他日盛裝出嫁,相夫教子,兒孫滿堂,便是一生。


    可她讀過書開過智,見識過外頭的廣闊天地,最終卻要被困在後院一角。忍不住想要的更多,終究是欲壑難填,做不到自古傳下來的女子閨訓。


    寧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段曉棠為林婉婉正名,“雖然看起來不像,但我們三個人裏,婉婉才是讀書最多成績最好的那一個。”祝明月隻是看來像讀書很多的樣子,僅僅與林婉婉相比。


    “我們那兒老話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還有一個說法叫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千刀萬剮。說的是這兩個專業難度高,入門就得做好掉光一半頭發的準備,學到最後還很容易喪失人性。”


    “婉婉現在這樣,完全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偶爾胡鬧,”看看漂亮小哥哥小姐姐緩解下壓力,還是既沒有賊心又沒有賊膽絕對安全無害的那一種。“不然得被書山題海淹死。”


    林婉婉急忙擺手否認,“我本性如此真的沒素質,和專業沒關係。我有人性,我沒有掉一半頭發。”


    隻是掉了一點點而已,我的露絲、瑪麗、愛麗絲…每一根頭發都有名字。


    杜喬趕忙摸摸自己的頭發,還好,豐密茂盛。


    人道是腹內詩書氣自華,但林婉婉萬萬不是如此,她給人的感覺說的難聽些是幼稚糊塗。


    白湛“痛心疾首”道:“你是怎麽把自己糟蹋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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