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讓眾人疑惑的是,段曉棠何時成了武功人?


    畢竟她實在沒有身為武功人的自覺,在並州遇見蘇文德的時候,從未流露出絲毫的同鄉情誼。


    長安的達官顯貴們,大多將她視為長安本地人。就連武功縣令都不知道治下有這麽一尊大佛。


    戶房的吏員翻出尚未落滿灰塵的簿冊,一切疑團煙消雲散。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段曉棠,確確實實是武功縣李西村人。


    如果有人再去翻一翻最近幾期出的邸報,還會發現,她的父祖三代,皆在李西村繁衍生息。


    戶房吏員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全因段曉棠曾經百裏迢迢托人迴來交稅,雖然隻交了一年。


    因為隔年她就拜將免稅了!


    而當時被她托付的李開德,如今還在老老實實交稅,可以說是武功縣裏頭一份,也不知道還能交幾年。


    祝三齊這邊辦完正事,另有一件“私事”麻煩李啟祥,“祝娘子說,她們長久未歸鄉,想請鄰裏鄉親一起熱鬧熱鬧,不如辦一場流水席。”


    武功縣貼金可以說是天子腳下,但流水席這種好事,鄉土人家一輩子也遇不上一兩迴。


    李啟祥驚訝道:“流水席!”


    祝三齊謹慎地點頭,“是。”


    實際以他的年紀和見識,傳說中的流水席隻聽過沒吃過。但每一個經曆過的人,都對此念念不忘。


    祝三齊道出訴求,“麻煩裏長幫忙采辦食材、借些桌椅碗筷,還有廚子鍋具……需不需要去城中酒樓請?”


    若非時間緊迫,祝明月完全可以自帶廚子、廚具、食材等物上路。


    李啟祥連忙道:“花那冤枉錢作甚,村裏有幾個媳婦手藝很是不錯。”


    說起村裏家長裏短、雞毛蒜皮,李啟祥作為裏長沒有不清楚的,隻看他想不想管而已。


    祝三齊曉得鄉間的規矩,這種喜事幫忙都是互相的,但祝明月等人長期不在武功居住,難以迴報。


    於是同李啟祥商量,“要不給人開點工錢?”


    李啟祥搖了搖頭,“不用,到時多給他們幾碗菜就行。”


    鄉下勞力最不值錢,別說來幫廚的,連那些借桌椅碗筷的,李啟祥都打算這般打發了,正好在春耕之前,讓鄉親們補補身體。


    真正需要花真金白銀買的,隻有那些豬羊雞鴨。


    祝三齊想了想鄉間的規矩,李啟祥說得在理。


    李啟祥再問道:“本縣的大戶宴請嗎?”


    祝三齊迴憶一番祝明月信中的交待,並未提及此事。推脫道:“祝娘子畢竟是女眷,不那麽方便。”


    李啟祥看過段曉棠的戶籍,隻有三人。其中兩個還是一隔三千裏的表姐妹。


    在常人看來關係已經極遠,僅剩這兩個親戚自然珍重些。且據李四海所言,祝明月能當段曉棠大半個家。


    但有些身份上的事,的確沒那麽好操作。


    李啟祥手裏有錢,心裏不慌,立刻讓家人放出消息去,收肉食和菜蔬。至於米糧,就從自家拿了。


    鄉間消息靠口口相傳,李東、李西村民聽到風聲,還以為是李啟祥家有喜事,紛紛上門賣貨順便道喜。


    李啟祥笑道:“說來也算兩個村的喜事,從我們村走出去的大官,如今父祖都封官了,家眷迴鄉省親辦流水席?”


    在八卦麵前,流水席都要退一步。


    村民望著坐在一旁的李四海,驚訝道:“開德迴來啦?”


    李四海搖了搖頭,代為解釋道:“他才多大啊!是開德的主將段將軍。”


    李啟祥急忙道:“段將軍父祖三代都落在李西村。”


    掰著手指頭數,“如今是三個官,兩個誥命。”


    當著眾多村民的麵,兩人信誓旦旦地認證段曉棠世代居住李西村。


    可兩村聚族而居,雜姓極少,真有這麽一個世代官宦的人家,怎麽可能沒印象。


    村民少有識字,但近幾十年的大事還不至於忘了。


    村民迷惑道:“真有三個官嗎?”


    李啟祥道明其中原委,“實際隻有一個,但段將軍能幹,朝廷把她的父母、祖父母都封了官。”


    說完轉頭看向李四海,“這麽說,老兄弟,你將來說不定也能做官!”


    李四海被這個消息衝擊得無以複加,大字不識兩個,居然還有做官的一天。


    怔愣了半響,方才道:“好像拜將後才能蔭封家人。”


    李啟祥一拍桌子,“老兄弟,你哪天封官了,我們也開一個流水席。”


    李四海爽快答應,“行。”


    眾人如今也算開了一迴眼界,從來隻聽說過封妻蔭子,沒想到老父母也能享受這樣的殊榮。


    李四海進城長過些見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先前軍中有個誰特別厲害。不光自己的爵位穩穩當當,兄弟、兒子、外甥一個不落。要再多活幾年,能把爵位掙到孫子輩去。”


    村民還在糾結先前的問題,“那他父母呢?”


    李四海笑道:“當然是按照最頂格的來。封無可封,才會把功勞換成爵位分到親戚頭上!”


    “開德營裏那些將軍,如今升官沒多大想法,就想著能不能換個爵位迴來。”


    李啟祥頭一次聽說這般清奇的說法,不想升官了!他雖然分不清具體爵位的高低,但知曉有爵人家走出去腰杆子都比旁人硬氣幾分。


    今日一番閑聊,給兩個李子村的人種下一個印象——怎麽看一個人厲不厲害。


    要能給父祖掙封官、誥命,要給子孫親戚掙爵位,其他都不過爾爾。


    當祝明月還在官道上奔波時,整個李東、李西村都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氛圍之中,熱熱鬧鬧籌備流水席。並且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向十裏八鄉傳播。


    祝明月這一支返鄉旅行團,滿載著各式物資,行動遠不如祝三齊一行來得輕便,花了整整三日才到武功縣城。


    祝三齊早將客舍包下來,裏裏外外清掃過一遍。


    馬車緩緩停駐於客舍門前,祝三齊急忙迎上前去,問候道:“娘子,路上可還辛苦?”


    祝明月微微頷首,“還好。”


    這個時代,出遠門的體驗大多不好。祝明月各項準備充足,也不過比旁人稍強一些。


    好在她有過一趟遠行的經曆,武功不算太遠,尚且能夠堅持。


    祝三齊緩緩說道:“飯菜、熱水都已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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