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眼神中帶著幾分探尋,“但你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


    段曉棠眉眼間掠過一絲憂慮,“早高興過了,難辦的是戰後。”


    勝比敗更好,但勝局也讓人難以抉擇。


    祝明月聲音裏帶著幾分戲謔,“怎麽,朝中又想起舊愛,想挾勝征突厥?”


    段曉棠淡然一笑,“確有此意。”


    大吳的兵力,無法支持雙邊作戰,新歡舊愛隻能擇其一。


    祝明月不禁問道:“南衙什麽聲音?”


    段曉棠攤手道:“都有,各有各的道理。”


    高句麗是軟柿子,一旦啃下來,爆出海量的軍功,不知生出多少國公郡公。


    突厥是世仇,成則揚眉吐氣,不成則元氣大傷。


    大吳皇帝和臣子再狂妄,也不會覺得能一戰滅其國。


    兩者各有利弊,讓人難以抉擇。


    段曉棠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諷刺,“這次倒沒人嚷嚷要禦駕親征了。”也算一個進步。


    祝明月冷哼一聲,“血的教訓。”


    前有東征,後有殷博瀚親身演繹外行指導內行的可怕結果。


    就算不憐惜百姓性命,總得在意自己的小命吧。


    段曉棠分析道:“還得等此戰最終的戰報,王爺的意見很重要。”


    吳嶺不會明麵上反對吳杲對軍國大事的旨意,但在兩難抉擇間,這位宗室掌兵長者的意見,或許將影響最終的結果。


    祝明月問道:“你猜王爺偏向哪方?”


    段曉棠沉吟片刻,“突厥。”


    前兩次東征,吳嶺父子並未傾盡全力,就吳越帶著兩個半衛遠走東萊鑲邊,幹的還是監軍的活。


    吳嶺本身的意誌是一部分,他的心腹大將軍們,恐怕都對高句麗興致平平。


    祝明月深思熟慮片刻,搖頭道:“不一定,他可能選擇休養生息。”


    林婉婉在一旁正聽得津津有味,突然插話道:“開玩笑呢,大吳鷹派代表人物崇尚和平!”


    邏輯通順嗎?


    祝明月反問道:“在皇帝不禦駕親征的前提下,誰領兵?”


    “並州大營半殘,勢必要南衙諸衛鼎力支持。一手地方大營,一手長安南衙,誰能壓得住?”


    林婉婉:“河間王呀!”現成的人選。


    祝明月:“遠支宗室出身,憑借戰功成為皇室首腦人物之一。”


    “敗了,一生英名賠進去;勝了,功高蓋主!”


    吳杲是皇帝不是宰相,沒多大度量。


    現在兩人頗有信任,但削平半個突厥的戰功太大。


    哪怕吳杲信吳嶺沒有不臣之心,但他敢賭吳嶺手下人沒有想法嗎?


    黃袍加身的故事雖未發生,但可以想象。


    到時候,不僅吳嶺,連吳越都得一起退了。


    他們的心腹將領散去別處,亦或榮養起來。


    這已經是體麵的做法了。


    段曉棠說不定能借此機會退出來,也不算全無好處。


    林婉婉不禁歎息,“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出於一點樸素的好惡觀,突厥把大吳當副本刷,就不許他們報複迴去嗎?


    載歌載舞的民族一家親,可以以後再搞。


    段曉棠提出一個“荒謬”的主意,“皇子攝兵。”


    接下來不用過多解釋。


    除非吳杲立刻駕崩,否則幾個親王絕無可能接觸兵權。


    比起血緣關係已遠的吳嶺吳越父子,吳杲更不放心他的兒子。


    就那個子嗣質量,真放出去,並州防線的將官才真要擔心自己的小命。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祝明月敢打包票,萬一中的萬一,皇子征突厥立功。


    吳杲轉頭就得成太上皇或者先皇。


    林婉婉無奈地歎口氣,“萬萬沒想到,千秋功業倒在第一步。”


    沒有合適的統帥。


    並非將領能力不足,而是種種身份限製。


    接下來的日子,段曉棠借著全家喪儀和點卯的機會,觀察諸將各自的傾向。


    範成明縮著脖子躲在莊旭身後,念念叨叨,“生炕,生炕。”


    我要長在炕上。


    莊旭翻一個白眼,“你就不能找個壯實點的來躲風嗎?”


    範成明恍然大悟,發小的身板的確不合適,改換目標,躲到他堅定的下屬武俊江身後。


    範成明排位在自己後麵,武俊江很是高興。


    但他過來隻是為了躲風,就隻想罵一百句髒話了。


    段曉棠側耳傾聽周圍人的議論,高頻詞匯無非並州、突厥、高句麗……


    唯獨薛曲和盧自珍樂此不疲地討論,馬球仗的一百零八種裝飾辦法。


    據段曉棠觀察,這兩位在南衙諸位大將軍中,政治敏感度數一數二。


    春江水暖鴨先知,突厥風大怕把豬吹跑了。


    離開的時候,段曉棠見徐昭然愁眉不展。


    問道:“怎麽了?”


    除了雄心壯誌難成,還能有什麽煩心事。


    徐昭然苦笑一聲:“嶽父問我,六筒的名字取好了嗎?”


    徐父大約有拖延症,說不定已經忘到腦後。


    徐昭然:“他說,過猶不及,我們這般的人家,莫要期待智、勇,中正平和為上。”


    感覺白雋下一刻就要給徐父寫信,討論外孫的取名問題。


    甚至搶奪取名權。


    別人家是婆媳矛盾,徐昭然的嶽父和親爹可能要幹起來了。


    段曉棠安慰道:“有沒有可能隻是隨口發一句牢騷。”


    徐昭然另有一件難事,“二郎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並州?”


    段曉棠驚訝道:“梁國公打算讓白二去並州發展?”


    現在並州大營可是人人皆知的爛攤子。


    徐昭然遲疑一會,都是自己人,也不瞞著了,“偷跑。”


    這才是真正讓他憂心的。


    未成年小舅子打算離家出走,並拐帶身為朝廷命官的姐夫。


    或者說借徐昭然調任並州的機會,混進隊伍。


    徐昭然若是孑然一身,跑就跑了,但他有妻兒有家族還有責任。


    段曉棠:“告家長吧!”


    徐昭然頷首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注定要做一個壞姐夫。


    段曉棠:“他不可能隻找你一個人吧?”


    徐昭然雖然想建功立業,但他的身份太複雜,反而不是首選。


    徐昭然:“可能先聯係了其他人。”


    逐一分析道:“孫二不大可能,他娘子快生了;袁三袁四身體不好,經不住奔波……”


    聽到後麵,段曉棠已經不知道具體說的是誰了。


    隻能感慨白湛的朋友圈真廣。


    這還是徐昭然隻認識一部分人的前提下。


    徐昭然下定決心,離了南衙,借機前往白府,拜訪白雋。


    話說得冠冕堂皇,“昨日二郎問及,是否想調往並州大營任職。”


    “小婿尚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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