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智宸就是白家掌兵,卻疑似被元宏大坑死的“堂叔”的兒子。


    論起來,和白雋是堂兄弟。


    父親戰死後,慌慌張張被舊部扶上馬。


    天知道,他從前隻是並州城裏一個平平無奇的紈絝。


    名為“智”,實際沒多少智慧。


    要不這麽多年,也不會被元宏大不斷削兵削權,最後被排擠到連並州城都待不住。


    隻能領著兵馬去其他小城駐守。


    白雋遠在長安,鞭長莫及,有些事實在無能為力。


    甚至風聲傳到他耳朵裏,是白智宸不堪造就,爛泥扶不上牆。


    白家早對這樣的局麵有所預料,從並州大營主將易姓的那一刻起,便預見今日的悲涼。


    白家的輝煌如同落日餘暉,從主將降至副將,再到白智宸這個被邊緣化的偏將,其間的辛酸與無奈,外人難以體會。


    白智宸渾渾噩噩過了許多年,元宏大則逐漸掌控了大營的走私生意,將這片曾經屬於白家的領地攥在手中。


    對於這一切,白智宸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抗拒與憤怒,因為他分到的錢帛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比往年更加豐厚。


    並州將官私下說起來,誰不誇元宏大生財有道。


    唯二不滿的,大概就是這些年兵器武備更新得越來越慢,戰死的軍士補充得也不及時。


    但邊軍,這些事都尋常。


    朝廷拖欠更是家常便飯。


    直到拖欠到白智宸都忍不了的地步,再苛刻下去,並州防線還守不守得住!


    皇上死磕高句麗,不管突厥了嗎?


    白智宸鬧也鬧過,但元宏大總有千萬種推脫辦法。


    朝廷艱難、鐵礦產量降低、軍匠人數不足、預備服役的人都被挪去了幽州大營……


    這些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白家在並州大營地位不複。


    白智宸轉頭看並州其他兵馬同樣是“老破舊”的狀態,大約明白,元宏大推脫是推脫,但或許真有一部分原因。


    白智宸無法,隻能自掏腰包維持軍隊運轉。


    夜深人靜,也難免腹誹,這支兵馬究竟是誰的,姓吳還是姓白?


    真正讓他察覺不對勁的,是楊胤叛亂後,白雋來信談及砍頭財。


    白雋本意隻是想八卦,試探下並州大營的深淺。


    孰料白智宸隻有一個想法,元宏大在朝中混得再差,也比盧茂強吧!


    憑什麽並州被克扣得比幽州多!


    堅持楊胤是個“童叟無欺”的生意人的樸素前提下,中間肯定有貓膩。


    然而白智宸發現一個無比悲哀的現實,他根本不知道朝廷撥了多少。


    他本人都被排擠出並州城,想接觸一些內幕無異於登天。


    並州大營名為大營,但它並不隻是屯兵一處。


    它的防線複雜而綿長。


    不可能像南衙諸衛將官一般,抬頭不見低頭見,時不時喝喝小酒聽聽小曲聯絡感情。


    許多將領或許幾年才能見上一麵,彼此之間的了解與信任也因此變得稀薄。


    但白家深耕並州多年,再怎麽沒落,姻親故舊也無數。


    白智宸一邊排查哪些人值得信任,一邊趁著迴並州稟告軍情的機會,翻他父親留下的朝廷文書。


    從小不愛讀書的人,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學習熱情。


    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叫白智宸找到一封關於從前軍器監和兵器坊劃撥武備的文書。


    按照文書中的記載,打五折也不可能變成如今的模樣。


    如果軍器監方麵真的發生重大變動,元宏大在中間,裱糊也會提一句。


    畢竟軍器監的做派,懂的都懂。


    確定並州大營有貓膩,但白智宸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隻能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他是地頭蛇,一通亂抓,元宏大的府邸、刺史府、軍營、兵器坊……


    貓膩沒找出來,反倒撞見一些和他做相同行徑的人。


    一通試探下來,都是一些察覺大營弱勢,但這些年被排擠的邊緣將官。


    當然,他們還有這份心和能力,就證明祖上是闊過的。


    白智宸和王元亮就是在那時候,幾番試探下熟悉起來的。


    實際他倆的防區一東一西,平日裏見不了幾麵。


    隨著調查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將官將領加入到這個行列中來。


    眾人追查了一年多,終於找到了線頭——並州大營的走私商隊。


    他們驅使關外的馬匪搶劫了商隊。


    並州大營的將士指使馬匪搶劫自家的商隊,聽起來是否很荒唐。


    不僅僅是一種背叛,更是赤裸裸的諷刺。


    白智宸等消息的時候,手腳都在發涼。


    既希望追查的線索是對的,又不希望它是真的。


    當商隊的箱子被打開後,諸位借著巡防、打獵聚在一起的將官,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大紅錦緞下,是鋪得嚴嚴實實的刀劍。


    正宗並州大營兵器坊出品的雲子鐵。


    他們親手挖掘的鐵礦,親手打造的兵器,最終卻成為了刺向他們自己的利劍。


    邊軍行事無度,朝廷編纂的刑律,他們得沾一半。


    誰叫他們做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意呢。


    還要自籌軍費養兵。


    但他們走私也有底線,一不買賣兵器,二不掠賣漢人。


    元宏大卻為了區區錢帛出賣了並州大營的根本利益。


    王元亮憤怒地踹翻了箱子,利刃散落在地,映射出片片寒光,驅不散眼中的熊熊怒火。


    罵道:“外來的混賬就是養不熟!”


    元宏大卸任後拍拍屁股就走了,他們的家業族人可全在這兒。


    事情太大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究竟有多少兵器被倒賣出去?又武裝了多少突厥人?一切都是未知數。


    一群無頭蒼蠅又要亂撞了。


    但他們得把這個膿包挑破了,不然突厥鐵騎南下,並州失守是必然的結局。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直接鬧出來是和元宏大不死不休,而且大概率是他們被隨便安個通敵的罪名,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


    眾人的目光瞄向官階未必最高,但身份背景最厚實的王、白二人。


    王元亮無能為力,太原王氏今非昔比,隻剩空架子,實權的高官不多,且和軍方少有關聯。


    他旁支出身,更說不上話。


    白家在長安好歹有個國公,聽說頗受寵信,白智宸隻能硬著頭皮試一試。


    他和白雋名為堂兄弟,實際沒多少接觸,畢竟年紀差放在那兒,一個常年在長安,一個長在並州。


    白智宸隻年少時去長安住過兩年,對白雋這個堂兄的印象就是,做事圓滑,誰都不得罪。


    等他長大接了軍職,去長安述職時,白雋偏偏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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