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檀奴若是高興,杜和兒有心陪她玩耍一會,享受母慈女孝的滋味。


    但孩子哭鬧起來,她隻能站在旁邊束手無策。


    寶檀奴哭聲漸弱,快進入偃旗息鼓階段。


    吳越揮手,讓婢女仆役退下,問道:“今日情形如何?”


    杜和兒今日代表河間王府出去赴宴。


    別說一個側室有沒有這個體麵,河間王府論資排輩下來,她排第三,有朝廷的正式誥命。


    寶檀奴不算,連玉碟都沒上。


    杜和兒:“齊王幼子百日,各個皇親國戚府邸都派人賀喜。”


    吳越擰眉道:“齊王府並未大操大辦。”


    他的寶檀奴別說滿月百日,連周歲都不會辦。


    杜和兒點點頭,“和王府一般,遣女眷出麵。”說到重點,“多是當家的夫人娘子赴宴。”


    河間王府是沒有辦法,杜和兒身份尷尬,卻是女眷中身份最高者。


    她出麵,無論進退都有話說。


    總不能讓吳越親去賀喜,他和齊王的關係,沒那麽親近。


    姓吳的都是宗親,添丁進口,哪怕隻是個庶子,也是喜事。


    吳越輕聲道:“貴戚有哪些?”


    杜和兒擅交際,記性也不差,將來客的身份分辨得清楚明白。


    最後補充一句,“除了正經邀請的客人,還有不少攀附之人。”


    吳越:“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願做。”


    齊王現在是人人看好的熱灶,趕著往上撲的人,數不勝數。


    杜和兒心底思量吳越的話語,他願不願意錦上添花呢。


    夫妻間總不好一直公事公辦,杜和兒說起宴會上趣聞,“小公子虎頭虎腦,白日裏打雷,一聲不吭酣睡入夢,客人們都說是沉靜之態。”


    吳越:“倒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手掌輕輕在寶檀奴身上拍一拍,“該哭就哭該笑就笑,小孩子不必守那麽多規矩。”


    杜和兒吐槽道:“妾看齊王府內人人嚴陣以待,生怕出一絲紕漏。”


    好好一場喜事,非得演變成角力場合。


    末了,杜和兒感慨道:“小公子玉雪可愛,往後自有一番前程。”


    吳越酸道:“吃奶的孩子能看出什麽,你看人的眼光向來不怎麽樣!”


    杜和兒疑心他又翻起舊賬,反唇相譏道:“世子也不遑多讓。”


    兩人也就仗著寶檀奴尚小,不會學舌,才敢如此嗆口。


    杜和兒憋著一口氣,父母都是俊男美女,孩子長相差不了。親王子嗣,前程隻有更好的。


    她哪一點說錯了。


    誇的是吳越的侄孫,他喝什麽酸醋。


    杜和兒眼神落在吳越懷裏抱著的寶檀奴,難道因為沒誇她女兒?


    一個是客套,一個是居家過日子,能一樣嗎!


    杜和兒正搜腸刮肚,琢磨幾句誇孩子聰明伶俐的話語,將剛才的失言遮掩過去。


    孰料吳越非要分個高下,說道:“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強多了。”


    兩人再度不歡而散,杜和兒瞧著吳越派人送來的珠寶,都壓不下那股火氣,轉身坐到梳妝台前卸釵環。


    杜嬤嬤過來幫忙,“娘子,為何悶悶不樂?”


    杜和兒直言,“和世子絆了兩句嘴。”


    杜和兒沒拿吳越當夫主,吳越又要仰仗她辦事,不陰不陽說幾句話,犯不著上綱上線。


    杜嬤嬤心底默默歎一口氣,她亦不知該如何評價二人的關係。


    夫妻不似夫妻,親人更算不上,杜和兒連個傍身的子女都沒有,兩人缺乏血脈的聯係。


    但看明麵上的待遇,杜和兒在長安女眷中一等一,珠寶首飾流水一般的送。


    難怪外頭猜測她往後必會扶正。


    杜嬤嬤瞧出杜和兒對生育之事有抵觸,吳越似乎也沒這方麵意思。


    兩人就這麽杠著,難道讓長子從那些“賤人”肚子裏出來嗎!


    杜嬤嬤拿起檀木梳,輕輕梳理杜和兒的長發,勸道:“娘子膝下空虛,總要為日後考慮。”


    杜和兒皺眉道:“他不願意把寶檀奴給我養,我能怎麽辦?”


    杜嬤嬤:“小娘子哪比得上小公子,如珍似寶養十幾年,又要承受骨肉分離之苦。”


    孩子當然是親生的好,但隻要想到懷孕生子,杜和兒就忘不了牛韶容的哭喊,以及最後無力垂落的雙手。


    明明已經認命,在高牆之內枯守十餘年,等待母女團圓的日子。


    可她就那麽隨隨便便地死去了。


    杜和兒隻要想到此處,心就一陣發涼,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


    忽然想到吳越最後說的那句話,以及略帶得意的唇角。


    腦中靈光一現,“世子在外頭,該不會有紅顏知己吧!”


    杜嬤嬤大驚,“不可能吧!世子並未在外立私宅。”


    隨即兩人一致明白,這個理由有多蒼白。


    除王府外,吳越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南衙和軍營,這些地方女子止步。


    但男人若想偷腥,繞個路的時間都夠了。


    杜和兒在王府的獨特地位,全因她是吳越後宅,唯一一個有名分的女人。


    若再有其他人橫插一腳,別說子嗣,杜和兒的地位先不保。


    杜和兒決定找個機會試探一二,連道具都是現成的。


    吳越雖然不讓杜和兒做寶檀奴的養母,但從不阻攔兩人接觸。


    他若出征,寶檀奴必須有人照料。


    再者孩子不能長於仆役之手,杜和兒高門貴女出身,言傳身教總不會錯。


    吳越歸家時,就看到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杜和兒站在幾株菊花前,逗弄道:“來,往前走兩步。”


    寶檀奴站起來,果真隻走了兩步,又坐到地上。


    任憑杜和兒如何唿喊,都隻專心琢磨自己的小手小腳。


    吳越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把女兒抱起來,“走,去看花。”


    寶檀奴不會說話,但認得人,“呀 !呀!”小手用力地揮舞。


    兩人任憑寶檀奴摧殘幾支可憐的菊花,隻不許她往嘴裏塞。


    杜和兒見滿地殘紅,意有所指道:“王府這些花花草草,日日夜夜見,瞧著都不新鮮。”


    “世子若在外頭見著鮮亮的,盡可移栽迴府。”


    吳越本以為花草隻是花草,國子監的事才過去多久,外頭的陌生的花草,哪能保證安全。


    再看杜和兒興味的神色,原來並不隻是草木。


    吳越:“花草鮮妍,卻未必適宜王府的水土。”


    “魚和熊掌,不可得兼。”既是警告也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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