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雖然是雍州刺史,但其名望其實並不高。


    在這個士族崛起的時代,草根出身的人寸步難行。


    如果鄧艾不是抱住了司馬懿的大腿,根本不可能成為一方刺史。


    跟陳泰比起來,鄧艾還是差了很多。


    在沒有出任涼州刺史之前,陳泰就曆任護匈奴中郎將,持節振威將軍、並州刺史。


    入朝之後,直接加封尚書。


    出將入相。


    都是刺史,但刺史裏麵也分高下。


    武威距離允吾和破羌都不算太遠,騎兵快馬加鞭,四五日便趕來了。


    鄧艾追殺楊濟也有六七天了。


    幾萬大軍對峙,陳泰一支騎兵直插兩軍之間。


    “陳刺史召楊將軍陣前敘話!”一員河西悍將騎在大馬上,向楊崢拱手。


    “遵令。”楊崢隻能服從。


    魯芝也說過,陳泰這個人,還是值得期待的。


    不過楊崢還是留了一手,帶著一百親兵前去。


    萬一陳泰的屁股坐歪了,楊崢可以當場暴起。


    楊崢趕到陣前時,鄧艾也來了。


    目光交觸的瞬間,仿佛帶起陣陣火花。


    都快六十的人了,火氣絲毫不弱於自己這個年輕人。


    與鄧艾站在一起的胡烈,望向楊崢的眼神也帶著深深的惡意。


    同是一家人,也不知道胡烈與胡奮差距為何這麽大。


    陳泰近五十的年紀,唇上兩撇短須,相貌堂堂,當然,依照九品官人法,長相若是不周全的人,也居不了高位。


    眼神中帶著身居高位的威嚴,頗有儒將氣派。


    “鄧艾,你好大的膽子,擅自帶兵越境,侵犯金城、西平,莫非是要造反?”


    陳泰一開口就讓楊崢與鄧艾同時怔住了。


    “陳、陳刺史,分明、明是他包庇罪將,意圖不軌。”鄧艾急切之下,又口吃起來。


    楊崢心中忍不住莞爾。


    既然打起了官司,道理肯定在自己這邊。


    其實反過來想,陳泰新官上任,屁股都沒焐熱,鄧艾就帶兵殺上門來,無疑是打了陳泰一耳光。


    一個出將入相之人,豈會任人踩在臉上?


    涼州不同於別的地方,羌胡混雜。


    若是太軟弱,不僅得不到羌胡的尊重,更得不到漢民的擁護。


    鄧艾此人素有才幹,但不得誌太久,被壓抑的太久,一朝平步青雲,便有些忘乎所以了。


    陳泰冷哼一聲,“你口口聲聲罪將,是殺人放火了,還是聚眾謀反了?”


    “陳、陳陳刺史,夏侯霸叛國投投投蜀,還需多言?”


    “夏侯霸叛國投蜀,楊濟又沒投蜀,若不是你帶兵撲向允吾,他豈會逃走?你不依不饒,揮軍掩殺,還有國法否?眼中還有大魏否?”


    “這……”一連串的喝問,讓鄧艾無話可說。


    而他口吃的毛病,也讓他說不出什麽。


    “今日之事,某會上書朝廷彈劾你胡作非為!”陳泰盯著鄧艾道。


    鄧艾臉色鐵青,瞥了一眼楊崢,語速放緩道:“陳刺史有意偏袒楊崢,鄧某無話可說,但今日之事,鄧某也要參奏一二,今日天色已晚,將士勞苦,就不招待陳刺史了,告辭!”


    “悉隨尊便。”陳泰自然不會怕鄧艾的參奏。


    臨走時,鄧艾與胡烈狠狠看了一眼楊崢。


    楊崢卻一臉微笑。


    “楊崢。”陳泰低聲道。


    沒有嗬斥,但也沒有其他感情。


    讓楊崢無法察言觀色,“屬下在!”


    “鄧艾領兵犯境,為何不上報?”陳泰兩眼炯炯有神,仿佛要看穿楊崢的內心。


    “軍情緊急,屬下聽聞鄧艾領兵追殺百姓,一時情急。”楊崢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個一時情急,今日之事,念你不識我法度,免你一次,若有再犯,休怪國法無情。”陳泰是想借今日之事立威。


    隻要不是司馬懿的鐵杆狗腿子,就是自己的潛在盟友。


    楊崢很好奇,在司馬家一步一步吞食曹魏的血肉時,陳泰還會不會如今日一般公正。


    “屬下遵令!”楊崢再次拱手。


    麵子還是要給的。


    若不是他,今日一場大戰肯定免不了。


    敗了,楊崢可以卷鋪蓋遁入西海,關門當野人皇帝。


    即便勝了,西北鬧出這麽大的事,必然會吸引來司馬懿的目光。


    隻是被人侵犯上門了,不得不出手。


    嗬斥完了之後,陳泰揮退左右,楊崢知道他有私人話要說,也揮退了左右。


    “你暗結羌胡,意欲何為?”


    楊崢心中一驚,萬萬沒想到陳泰開口會是這句話。


    來的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抬頭看他,卻見他一臉的嚴肅,眼神如利劍般刺了過來。


    楊崢心中的謊言有一百個一千個,但在這雙眼睛下,全都說不出口。


    也不必說。


    陳泰肯定是有備而來。


    就像一個劍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直取要害。


    他敢這麽問,就一定對自己有過了解。


    曆史上的雍涼三巨頭,果然沒有一個是易於之輩。


    “隻求自保!”楊崢硬著頭皮道。


    信也好,不信也好,這就是楊崢能拿得出手的答案。


    至於其他,說出來反而貽笑大方了。


    無論是陳泰還是鄧艾或者郭淮,掌握的資源都遠遠在自己之上。


    沉默。


    十個唿吸之後,陳泰才悠悠道:“你好自為之!莫要辜負夏侯泰初的眷顧之情。”


    聽這語氣,似乎與夏侯玄有些交情。


    不過這也正常,都是洛陽權貴子弟,夏侯玄跟何晏、司馬師司馬昭兄弟都是故友。


    “屬下謹記!”


    雖然是責問,但感覺陳泰似乎並沒有多少敵意。


    如果沒有這場單獨談話,楊崢幾乎就以為陳泰是在袒護自己了。


    一場大戰最終也沒打起來。


    四軍接連退走。


    但楊崢的聲望卻推到了頂點。


    破羌城內外,發出震耳欲聾的唿聲。


    將士與百姓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他們看到一個願意為部下挺身而出的上官,一個願意保護他們的將軍。


    尤其是從允吾遷徙而來的軍民,一個個吼聲如雷。


    當楊崢步入城中之時,紛紛跪下。


    人心就是這麽一點一點收攏的。


    楊濟和王買看自己的眼神更是多了些感情。


    至今為止,雍涼的大動蕩可以告一段落了。


    西平漫長的冬天也離去了。


    春日的陽光灑滿大地。


    所有殺不死自己的,終將讓自己更強大。


    危難可以興邦。


    楊崢最缺的就是時間。


    當河湟、西海的優勢完全打開時,一定會讓天下人為之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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