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胡秦胡,秦加一個胡字,本身就帶著深深的蔑視。


    蒙虓眼神誠懇,讓楊崢完全找不到說服的理由。


    強扭的瓜不甜,總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真打起來,楊崢固然能剿滅他們,但絕不會輕鬆。


    而在西平疲敝、鍾羌野心勃勃的大環境下,一著不慎,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從第一眼看到蒙虓起,楊崢就知道他是那種意誌堅定之人,固執己見,不會被輕易說服。


    不過話說迴來,秦胡若是三言兩語就被說動,也輪不到自己。


    有些事情,還是來日方長。


    楊崢笑道:“蒙首領話已至此,楊某就不多廢話了,大家交個朋友,這些糧食和酒,就當是我給秦人的見麵禮,以後你們有麻煩可以直接來西都找我。”


    楊崢這麽痛快,蒙虓反而有些不適應了,“今後楊將軍若是有麻煩,我們秦人願為前驅。”


    有這句話就夠了。


    算是一個縮減版的攻守同盟。


    接下來,楊崢就不談正事,隻喝酒、吃肉,談西北趣事與一些舊事。


    言談舉止中,對蒙虓的了解越來越深。


    此人不是劉珩這樣的莽夫,對西北局勢頗有見地。


    認為迷當若吞下西海後,收鹽鐵馬之力,其禍之烈,不下於當年的先零羌。


    西平首當其衝。


    西海落入迷當之手,則西平陷入鍾羌半包圍之中。


    秦胡從兩漢起,便是漢廷的打手,與羌人仇深似海。


    多以蒙虓聯合盧水胡發動突襲,一擊得手。


    楊崢又問了盧水胡的情況。


    幾杯熱酒下肚,情分就上來了,蒙虓對朋友還是沒話說的,知無不言。


    秦胡好歹有個主體族群,盧水胡則是大雜燴。


    羌氐漢胡匈奴,什麽人都有。


    與秦胡一樣,散落在安定、河西走廊、河湟穀地。


    黃初二年,盧水胡伊健妓妾、治元多等聚數萬眾反,被涼州刺史張既大破之。


    河西、安定盧水胡自此式微,河湟盧水胡未受影響。


    酒喝多了,就有人要發酒瘋。


    劉珩扯著蒙虓要比劃兩下。


    兩人當場就拔刀子。


    楊崢擋都擋不住。


    最終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以木棍代刀。


    劉珩大為不滿,楊崢拍了他的頭一下,“你的刀砍他一下,他最多受傷,他的刀擦你一下,你必死無疑!”


    蒙虓的刀鏽跡斑斑,擦一下就是破傷風。


    這年頭差不多就是絕症了。


    劉珩不知道破傷風,但聽楊崢的話。


    二人持棍對峙。


    部落中其他人也來觀看。


    秦人、胡人、混血者都有,大多衣衫襤褸,披著破舊獸皮,但身軀健壯,老人孩童,在寒風中也沒有佝僂著身子。


    其中有些女子既有中土長相的精致柔美,又有胡人的立體豐、滿,令人眼前一亮。


    白皙皮膚露在寒風中,頗有些惹眼。


    饒是楊崢這樣的正人君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比劃兩下不是壞事。


    一來看看蒙虓的水平,二來讓秦胡看看已方的實力。


    一個是秦人尚武,一個是初生牛犢。


    “砰”的一聲,第一個迴合,木棍就斷裂了。


    二人也不客氣,空著手扭打在一起。


    蒙虓是猛虎,劉珩是蠻牛。


    拳來腳去,唿唿作響。


    旁觀者大聲喝彩。


    不過終究劉珩這頭蠻牛還是成長期,不敵蒙虓,被按倒在地。


    劉珩兀自不服,四肢扭動,冰土都被刨出四條坑。


    蒙虓哈哈大笑,不過他也不好受,臉上挨了劉珩的幾記亂拳,鼻青臉腫,嘴角還噙著血水。


    “夠了。”再打下就要玩命了。


    蒙虓放手,劉珩這廝卻沒有德性,破口大罵,還要再打,被楊崢拉住。


    “敗了就要認。”


    楊崢大概是劉珩唯一懼怕的人。


    這種懼怕是與生俱來的。


    劉珩一拱手,“我輸了。”


    蒙虓笑的更開心了,“小兄弟天生神力,再過幾年,我不是你對手。”


    “真的?”劉珩兩眼冒光。


    “當然是真的,你才二十不到,日後大有可為。”


    剛才還不情不願,被人奉承之後,瞬間喜笑顏開。


    楊崢是正人君子,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子,目光有時候還是會稍稍傾斜到那幾個女子。


    但無論男人女人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劉珩身上。


    雖然沒有說服蒙虓,交了一個朋友也還算不錯。


    以後實力強大了,其他幾支秦胡說不定會主動投奔。


    在部落中住了一夜,第二日楊崢準備返迴西都。


    時間緊迫,西平百廢待興,楊崢也有些日理萬機之感。


    一百親衛都聚集了,卻沒看到劉珩的身影。


    這廝不會喝多了掉到哪個坑裏麵去了吧?


    天寒地凍的,說不定就出事了。


    親衛們眼神躲躲閃閃,楊崢一看就知道有貓膩。


    “怎麽迴事?”


    親衛不敢隱瞞,支支吾吾道:“昨、昨夜來了幾個胡女,把劉珩帶走了。”


    楊崢眉頭一皺,這年頭風氣比較奔放,大家的褲襠帶子都比較鬆,很容易脫,中原各種破事多不勝數,更不用說這邊地。


    剛要發火,就見劉珩從一矮屋裏扶牆而出。


    昨日龍精虎猛的小夥,今日卻像霜打了的茄子。


    楊崢又氣又怒,但蒙虓在場,也不好多說什麽。


    蒙虓慚愧道:“西地女子,擇壯武者而夫,楊將軍莫要見怪。”


    看來他們被稱為秦胡也不是沒道理的。


    羌胡漢化,漢人也會被胡化。


    這跟文化強不強大沒關係,而是生存所迫。


    一自蕭關起戰塵,河湟隔斷異鄉春。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曆史上安史之亂後,被中原經營近千年的河西淪落吐蕃之手。


    漢民也被強製吐蕃化。


    “哪裏哪裏。”楊崢拱手告辭。


    迴去的路上,劉珩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周圍親兵鬼鬼祟祟,想笑不敢笑的模樣。


    “迴去你自己領三十軍棍,年輕人當懂得節製,今年過了,給你娶個婆娘。”楊崢老氣橫秋道,心裏卻有些不是個滋味。


    劉珩張了張嘴,又認命似的低下了頭。


    周圍親兵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聲引來了山林中的狼群。


    群狼唿嘯,一頭特別大的蒼狼目光如刀子一般盯著楊崢。


    這畜生一直盯著自己不放。


    不過看到鋒利的長矛,聽到弓弦扯動之聲,狼群終究不敢造次,遠遠吊在後麵,仿佛一路護送著楊崢迴到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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