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可要為我們作主啊,那楊崢心狠似狼、欺男霸女、奪我家產,西平百姓恨不能寢其皮拆其骨生食其肉。”


    郭常帶著一眾郭家人跪在雍涼都督府前。


    大雪漫天的,直接跪在冰水之中瑟瑟發抖。


    郭勻等一些傷員則直挺挺的躺在大門前。


    一幹女眷扯著嗓門嚎哭,幾個小娃也配合的嚎起來。


    讓雍涼都督府前熱鬧非凡。


    如此大的動靜,周圍百姓不避風雪,爭相來看熱鬧。


    “郭功曹,你這又是何必呢?都督已經派人去西平詢問。”門房聞言安慰。


    豈料引來更大的哭嚎聲。


    “詢問作甚?都督直接拿下這賊子,當街斬首,還我郭家、西平百姓一個公道。”


    郭家之人仿佛演練過一樣。


    郭常說話的時候,全都鴉雀無聲,話一說完,立即捂胸頓足放聲痛哭。


    節奏感把握的相當好。


    大冷天的,門房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郭功曹……”


    話還沒出口,聲音就淹沒在嚎哭聲中。


    內堂之中,夏侯玄正埋頭於案牘之上,被這無處不在的哭聲擾的心煩意燥。


    適時,夏侯芷端了一杯熱茶進來,“父親也不管管,郭家到底是太後的娘家,傳出去,也有損我夏侯家的名聲。”


    夏侯玄接過熱茶,將一份竹簡遞給夏侯芷,“你自己看吧。”


    夏侯芷攤開竹簡,明眸閃動,片刻之後,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這個楊興雲倒是惡人先告狀,搶了人家的家業不說,還告郭家人屍、位素餐,酒囊飯袋。”


    “羌胡動亂,隴西、安定、南安皆平安無事,獨西平城破兵亡,百姓為賊擄掠,郭家豈能無礙?”


    聽到父親似乎偏向楊崢,夏侯芷“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定是那楊興雲故意把麻煩扔給父親。”


    平日不苟言笑的夏侯玄,此時嘴角也卷起一抹笑意。


    夏侯玄背著雙手,學著夏侯玄往日的模樣踱了兩步,“不過,若是不擠走郭家,以西平之疲敝,絕非鍾羌對手,楊興雲可是在父親麵前誇下海口,三年之後,平息鍾羌之患。”


    “莫非蘭佩在為楊興雲求情?”夏侯玄忍不住調侃。


    也隻有在女兒麵前,夏侯玄才露出難得的溫和。


    一朵紅雲不知不覺飛上臉龐,夏侯芷跺足道:“父親,女兒說的實勢。”


    夏侯玄一臉嚴肅道:“羌胡亂起,西平太守郭建不思保土守民,攜帶家眷棄走洛陽,致西平傾覆賊手,若非郭太後庇護,郭建難辭其咎,郭家既然不行,那就換別人,楊興雲能保西平安定,鎮壓羌胡,些許手段無關痛癢,我能用他,就能容他。”


    “若郭太後怪責,豈不是連累父親?”夏侯芷擔憂道。


    “恐怕郭太後沒空管西邊之事。”夏侯玄長身而起,“洛陽隻怕是要變天了。”


    夏侯芷娥眉緊蹙,“大將軍欲挾皇帝?”


    “昭伯與鄧颺何晏丁謐之流為伍,豈會容忍一婦人主掌權柄?郭建臨危而退,西平糜爛,正可成其罪名。”


    “恕女兒直言,大將軍平庸之才,行伊霍之事,不度德,不量力,竊居高位,必生大禍……”


    “我屢次勸諫昭伯遠小人、引良才,可惜昭伯不聽。”夏侯玄輕輕歎息一聲。


    “以大將軍之性,即便父親在身邊,也無能為力,大將軍若傾覆,禍及夏侯……”


    “住口。”夏侯玄莊重沉穩,從不輕易動怒,不過越是平靜,越是威嚴。


    夏侯芷拱手:“女兒失言。”


    夏侯玄道:“國事艱難,為父豈能因禍福而避之?”


    父女二人俱是一陣沉默,直到外間的哭喊傳來。


    但哭著哭著就漸漸停息了。


    夏侯玄還以為是郭家人被凍病了。


    派人看望,才知是天冷,郭家人自己散了。


    長安地處平原,北風唿嘯,無所阻擋。


    但西都被周圍群山環抱,祁連山擋住了寒冷的北風。


    是以西都比長安稍稍暖和一些。


    楊崢答應了迷當出兵,但什麽時候出兵,就大有講究了。


    楊崢對出兵秦胡沒多大興趣,但對出兵西海興趣很大。


    然而眼下手上能用之人,全部派了出去,各司其職。


    身邊隻剩下一個劉珩。


    總不能派他去吧?


    當然,還有邵提磾、杜斌兩人。


    這兩人一個是胡人,一個不靠譜。


    杜預道:“我保舉一人,可與邵提磾同去。”


    楊崢的第一反應是杜斌,畢竟兩人是堂兄弟。


    “何人?”


    “孟觀。”


    差點把他給忘了,青營之中,最出類拔萃的三人是劉珩、孟觀、蘇泓。


    劉珩戰場上一把好手。


    孟觀應該也不差。


    少年人,總要給他一個曆練的機會。


    跟劉珩這種莽夫相比,孟觀能文能武,應該會靈活變通一些。


    進入西都之後,十五六歲的孟觀求知若渴,仰慕杜預才學,與其走的頗近。


    “召孟觀來見。”


    過不多時,親兵帶著一少年郎入內。


    雖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也不似劉珩高大,但眉宇間自帶一股勃然英氣,雙眼靈動,神態自若,“拜見將軍。”


    “起。”楊崢越看越是歡喜,英雄出少年應該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我欲用你領兵出西海,你當如何為之?”


    曹魏名將李典十六歲便升為中郎將。


    孟觀起身,思索了一陣拱手道:“暗投羌胡,見機行事,驅狼吞虎,招羌胡勇士為己用,待將軍舉兵向西,裏應外合,可收複西海。”


    楊崢忘了一眼杜預,懷疑是杜預教的。


    不過杜預臉上也是驚訝居多。


    “你準備暗投那一部?多少兵力?”楊崢心中已經認可了他。


    “屬下隻知道西海大致情勢,不知詳細,願先領斥候,深入西海探查敵情。”


    這種慎重讓楊崢大為欣賞。


    “本將升你為曲長,可自行挑選部下。”


    “謝將軍!”孟觀到底是年輕人,升為曲長之後,大喜過望。


    “此子可堪大用。”杜預笑道。


    雖然與自己的價值觀有些不合,杜預的人品還是值得信任的。


    而且平定鍾羌、收複西海,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杜預當然會盡心盡力。


    楊崢笑道:“天下可堪大用之人何其之多,不過朝廷隻重家世門楣。”


    杜預道:“此為國之大患,當年夏侯都督建議司馬太傅限製中正官,除重官、改服製,司馬太傅口是而心非,致使夏侯都督正始改製功虧一簣。”


    楊崢心中好笑,中正官一向被士族壟斷,而司馬氏是士族的魁首,怎麽可能自己限製自己?


    不過對未來嶽父夏侯玄還是心生敬意的。


    看到了魏國的弊端,卻無力更改。


    杜家能落到今日境地,其實也跟司馬懿有關。


    杜恕與司馬懿不和也就算了,與曹爽集團關係也極差,不與士族同流,又不被庶族認同,一心作實事,不得罪人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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