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帶上來!”短短兩年,張特從一什長升為司馬,速度其實比楊崢還快。


    但這都是他應得的。


    三四百口男女老少被帶到堂下。


    早上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現在全都像霜打了的茄子。


    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傷,已經受到應有的教訓。


    “西平長史、城門衛、主簿、督郵等全部緝拿在此,郭家三百三十二口人,一個沒走脫。”張特的語氣比以前更恭敬了。


    “不錯。”楊崢讚賞道。


    目光轉到堂下,不少男女綾羅綢緞、穿金戴玉,本能的生出些厭惡之情。


    “西平主簿何在?”楊崢問道。


    堂下竟無一人有膽量應答,但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一個方向。


    一中年男人全身一顫,情知躲不過,連滾帶爬,“小、小人便是。”


    “西平今年各縣收糧多少,賦稅多少?百姓被賊人殘害多少?”


    “這……”男人目瞪口呆,求助的望向身邊人。


    但身邊幾人全都低著頭。


    “西平督郵何在?”


    這次學乖了,一二十上下的青年爬出人堆。


    督郵位輕權重,傳達教令,督察屬吏,案驗刑獄,檢核非法等,相當於後世檢、查官了。


    楊崢看此人一臉酒色過度、月經不調的衰樣,感覺都不需要廢話了。


    但還是給他一個機會,“今年西都城刑獄多少,作奸犯科者多少,未緝拿者多少?”


    “稟、稟將軍,今、今年羌胡作亂,刑獄皆廢,未曾緝拿一人。”這人也有準備。


    “那去年的呢?”


    “去、去年……”


    “西平長史何在……”


    楊崢一個個的問下去,不出他所料,沒一個辦正事的人。


    也難怪冶無戴敢跟西平拔刀子,當初郭家人若有一個頂用的,冶無戴也不至於擴張成六七萬之眾。


    能派上用場的郭遁,還是不受待見的偏支。


    “從今日起,你們的官職一概罷免,本將軍會上報秦州刺史。”


    名不正則言不順,什麽事都要走個流程。


    有人癱坐在地,有人哭哭啼啼,有人破口大罵。


    楊崢懶得理會。


    秦州刺史夏侯霸是自己未來的叔爺,雍涼都督夏侯玄是自己未來的嶽父,大將軍曹爽是自己的家主。


    這麽鐵的關係,這麽硬的靠山,不拿出來唬人實在有些可惜。


    “爾等可有異議?”


    “我等皆是朝廷任命,你一個護羌校尉有何資格罷免我們?”人堆中有人吼道。


    劉珩吐了一口吐沫,紅著脖子就要去提人。


    楊崢一把拉住他,一本正色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作甚?還有王法嗎?”


    劉珩愣愣的看著楊崢。


    “我們是朝廷命官,不是土匪惡霸。”楊崢寒著臉,“本將軍最講公道,既然你們有冤屈,那就送你們一程,來人。”


    堂外環首刀出鞘之聲大起,十幾個披頭散發的賨兵提著刀子入內,一個個兇神惡煞。


    郭家人當場被嚇的嚎啕大哭,“饒命、將軍饒命!”


    “本將軍不是那個意思。”楊崢有些頭痛,部下殺氣太重也不是什麽好事,“備些馬車,把他們全部送到長安,讓夏侯都督公斷。”


    哭聲和求饒聲這才停止。


    “你真敢放我們去長安?”


    楊崢笑道:“有何不敢?本將軍站得直行得正。”


    “好。”十幾個郭家主事之人拱了拱手。


    其他人連滾帶爬的逃出。


    “要不在路上……”劉珩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楊崢拍了拍他的頭,“你腦袋裏天天在想些什麽?”


    郭家人也不願待在西都,折騰了一晚上,第二天大車小車幾百輛,家奴仆役一千多人,浩浩蕩蕩向東而去。


    這幫人走了,西都城也就安靜了。


    到了晌午,府庫也清點出來。


    糧食十三萬石,鐵甲一千八百領,皮甲五千套,弓弩、環首刀、長矛、大盾等軍械不可勝數。


    郭家倒是把金銀錢帛帶走不少,這玩意,楊崢也不稀罕。


    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楊崢怎麽都想不通,連一萬石都不借。


    為富不仁成這個樣子,罪有應得。


    窮日子過多了,一夜暴富還真有些不適應。


    想起城中衣衫襤褸麵有菜色的百姓,楊崢大手一揮,“城中百姓每戶分一石糧食!”


    “將軍仁德!”杜預衝楊崢拱手。


    楊崢笑了笑,倒也不全部是仁德,想在西平站住腳,要麽得到當地豪強的支持,要麽得到當地百姓的擁護。


    楊崢倒是想跟郭家合作,隻是郭家根本看不上他。


    而百姓的力量更大,但需要時間贏得他們的信任。


    “郭家九千家奴與佃奴如何處置?”杜預眼中閃爍著一層微光。


    被楊崢敏銳的捕捉到了。


    各種被坑之後,楊崢也學聰明了,能從對方的語氣和神態中察言觀色。


    這其實是杜預在考驗楊崢。


    世家子弟,一身才學,良禽擇木而棲太正常了。


    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也是沒用。


    交情歸交情,前程歸前程。


    杜預背後還有一個杜家。


    其實夏侯玄派他為自己的長史,未必沒有製衡自己的意思。


    “佃奴不變,家奴改為佃奴,全部轉入護羌校尉府名下,充實屯墾民力,日後西平穩定,可授其田地,恢複成民戶。”


    土地大量集中,人口被圈禁,失去土地的百姓成為豪強的佃奴。


    與佃戶相比,佃奴失去人身自由,豪強可隨意殺害,官府無力糾察。


    “是。”杜預恭敬的衝楊崢拱手。


    楊崢亦還禮。


    西平郡不止一個西都,還有臨羌、安夷、破羌、龍耆等大小城池。


    漢平帝元始四年,王莽派中郎將平憲等人,以錢帛誘卑禾羌獻出龍耆、允穀、鹽池三地,設西海郡,又強遷數以萬計漢民充實西海。


    王莽倒下,卑禾羌反攻,西海郡廢棄。


    楊崢以護羌校尉的名義,召諸城守將迴西都述職。


    除了破羌守將王買應命,臨羌安夷二城全都無動於衷。


    這兩城當初是由郭遁攻下的,自然由郭家人接手。


    臨羌曆來是護羌校尉府所在,趙充國屯田就在此地。


    當初郭家人守不住這些城池,現在自然也沒這個能力。


    夜長夢就多。


    萬一這些郭家人腦子一熱,跟迷當勾搭上,就不太妙了。


    快刀斬亂麻。


    楊崢調出積石山中的近萬胡人奴隸。


    這麽長時間,這些人已經被調教的比較順從。


    說實話,在冶無戴手下,不一定比在楊崢手下過的舒服。


    至少楊崢沒讓他們餓肚子。


    能吃上飯,能活下去,在這個世道已經不錯了。


    萬餘奴隸被集中起來,都是當初跟著冶無戴東征西討的丁壯。


    邵提磾等一幹胡營,成了最好的示範。


    有肉吃有酒喝,地位比羌賨差了些,但跟奴隸比,天壤之別。


    臨羌城外,奴隸們提著環首刀,列在城下。


    不過他們眼中不是絕望,而是渴望。


    “攻破城池,將軍會招募兩千勇士為軍!”邵提磾的胡營在人群中唿喊。


    轉為軍卒,就有資格吃肉,有資格喝酒,還有資格娶女人生兒子。


    身體最原始的追求不斷刺激著奴隸們。


    西北缺少的不是仁慈,而是秩序。


    穩定的秩序,讓所有人吃上飯活下去的秩序。


    所以在清理了胡人中的頭領之後,胡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背叛,而是依附。


    “殺!”寒風中,衣衫襤褸的奴隸舉起環首刀,發出野獸一般的怒吼。


    俄而,怒吼聲匯集成一片海洋。


    “殺!”


    楊崢在後陣麵無表情的看著一切。


    本以為會是一場大戰,沒想到胡人們還沒動手,臨羌就開城投降了。


    郭家人垂頭喪氣的出城。


    臨羌城就這麽輕鬆的收入囊中。


    天氣轉寒,越早結束戰爭,就能越早布置明年的春耕。


    楊崢馬不停蹄,揮軍向東。


    沒想到安夷城守軍探知楊崢領軍南下,早就跑的沒影了。


    這讓楊崢有些納悶,既然不敢抵抗,早些投降不就完了嗎?


    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不過西平最有戰略價值的不是這二城,而是南麵黃河之北的歸義城。


    漢明帝永平元年,中郎將竇固、捕虜將軍馬武等擊破燒當羌,首領滇吾歸附,護羌校尉竇林上奏,封為滇吾為歸義侯,於黃河之北建歸義城。


    而黃河之南,歸義城的對麵,就是羌人的龍興之地,大小榆穀。


    當初冶無戴作亂,郭建跑路,迷當不動聲色的拿下歸義城,駐有重兵防守。


    楊崢拿下歸義城,就扼住了大小榆穀的喉嚨。


    同樣,迷當拿下此城,扼住了西平的喉嚨。


    兩個盟友即將麵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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