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杜預談了大半晚上,才了解郭家的底細。


    黃初元年,西平羌胡叛亂。


    文帝遣金城太守張就馳援。


    張就三下五除二就平定了叛亂,郭家覺得西平太不安全,動不動就叛亂,本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想法,一部遷徙洛陽。


    當今郭太後被帶入皇宮,成為當時還是皇子的明帝妾室。


    明帝拋棄毛皇後,扶立郭太後,也是看中了郭家的實力。


    然而西平郭氏中看不中用。


    一門榮寵,但也沒出什麽特殊人才,與司馬氏、王氏不可同日而語。


    隻有一個郭遁勉強有些聲名。


    第二日,楊崢早早起床。


    與杜預、劉珩帶著十幾名親衛趕往太守府。


    郭家上百口人出來迎接,連侍女下人都穿著綢緞,比楊崢這個護羌校尉都體麵。


    一直以來都在軍中,與這些世家少有交往。


    郭建避入洛陽,現在由其族弟郭常主事。


    而他在西平郡中也擔任功曹之職。


    郭遁在郭家是旁支中的旁支,當日伐同攻城才說上話,現在戰亂平息,郭遁也就無足輕重了。


    更何況他人在隴西。


    “久聞楊將軍大名,今日才有緣一見。”郭常四十上下年紀,寬額小眼,說話的時候,眼神上下亂飄。


    “昨日車馬匆忙,天色已晚,今日特來叨擾。”楊崢的一身緋色武官服在周圍綢緞前,有些寒酸。


    “幸見光臨,有失遠迎,楊將軍莫要見怪。”


    “豈敢豈敢。”


    一番場麵上的寒暄,楊崢與杜預被迎入府內。


    劉珩與親衛被迎去客舍。


    作為郭家經營十幾年的太守府,奢華不在夏侯玄的雍涼都督府之下。


    亭台樓閣、假山水木,都悉心調磨,頗具匠心。


    讓楊崢完全感覺不到這是來了西北,還以為在長安或者洛陽大都會。


    賓主對坐,楊崢不廢話,本來也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今年大戰,隴西遭羌胡劫掠,屯田盡毀,特來向郭功曹求助。”


    郭常小眼珠子一轉,無比大方道:“當初若無將軍奮戰,西都早為賊所破,郭家安能幸免?來人,裝兩百石糧食,送與楊將軍。”


    兩百石糧食,還不夠積石山一天。


    隻一個西都,就有七千頃良田被他占了,才拿兩百石出來……


    郭常這是在打發叫花子?


    楊崢盯著郭常的臉,該給的不該給的麵子都給了。


    對方卻是這麽個態度。


    見楊崢不說話,郭常苦著臉道:“楊將軍有所不知,今歲羌亂作亂,西都顆粒無收,我郭家也沒有餘糧了……”


    杜預也看不下去了,“西都雖然遭了賊亂,但郭遁將軍抄掠臨羌、破羌等地賊眾,收獲良多。”


    郭常小眼珠子一轉,“哎呀,元凱有所不知,郭家家大業大,幾千下人們也要吃喝,郭家也難啊。”


    杜預看了一眼楊崢,楊崢冷笑了兩聲。


    一山終究不容二虎。


    原本想著大家和和氣氣,把事情辦了。


    當初你西平有難,我從隴西支援,現在我有難,你見死不救,這就不合規矩了。


    “既然如此,那就告辭了!”楊崢“騰”的一聲站起,臉上裝出來的客氣一掃而空。


    “楊將軍何必如此?茶都沒喝。”


    楊崢緊緊盯著他,不自覺間,殺氣騰騰,“明日,郭功曹可來我營中喝茶。”


    “哦?”郭常笑容不變,“那就明日再叨擾將軍。”


    “好說!”楊崢連告辭都免了,轉身大踏步離去。


    還不到一炷香,就不歡而散了。


    這年頭就是如此,不動刀子,什麽事都辦不成。


    郭家難道還以為自己是明帝時的郭家嗎?


    楊崢心中冷笑。


    司馬氏、曹爽兩路人打壓郭家,居然還不知道收斂。


    記得差不多這個時候,曹爽就要動手軟禁郭太後了。


    反正自己也是曹爽一夥兒的,該動手就動手。


    劉珩等人臉色也不好,看來也是受了窩囊氣。


    “將軍!”劉珩脖頸脹紅,眼中蒙著血氣。


    “迴營!”楊崢喝令一聲。


    敬酒不吃,那就隻能吃罰酒了。


    迴到營中,立即召集眾人。


    “朝廷既然封我為護羌校尉,西北之事,皆由本將作主,張特,你帶一千人馬查封西都城府庫、糧庫、府衙!”


    “遵令!”張特領命而出。


    “周放,你帶五百人,堵住太守府,若有一隻蒼蠅飛出,我拿你是問!”


    “遵令!”


    “其他人,跟某去會一會郭勻!”


    “遵令!”


    沒有糧食,就沒有人口,也不會有積石山。


    那一萬餘胡人奴隸,如何會甘心賣命?


    如今楊崢的護羌校尉是西平的最高長官,有權力動用府庫,以及西平郡所有人馬。


    一炷香功夫,兩千羌賨集結完畢。


    郭勻聽到動靜,也集合人馬,圍住楊崢營寨。


    但人跟人是不同的,軍與軍也是不同的。


    羌營賨營跟隨楊崢多場血戰,早已完成了蛻變。


    而郭勻手下不過一群烏合之眾,當初不敢跟羌胡大戰,難道今日就敢跟自己玩命嗎?


    兩千軍出營,盔甲鏗鏘聲宛如山崩。


    士卒心中也憋著一股火氣。


    楊崢披甲持劍,立在陣前,瞬間,楊崢與士卒融為一體。


    一股無形的殺氣衝天而起。


    身邊杜預看向楊崢的眼神忽然有些變化。


    “楊校尉這是作甚!”郭勻眼神複雜道。


    “放肆!你小小一郡都尉,竟敢在本將麵前失禮,來人,重打三十軍棍!”


    “遵令!”劉珩帶著十幾名親兵出陣。


    “你……你……”郭勻臉色鐵青。


    什麽叫以勢壓人以大欺小?


    現在就是。


    強龍不壓地頭蛇,但猛龍也要過江!


    “鏘”的一聲,郭勻拔出環首刀。


    周圍親兵也拔刀出鞘。


    劉珩就怕他不玩刀子,當下獰笑道:“好、好!”


    還真有人不要命,挺刀擋在劉珩之前。


    劉珩一刀砸下,那人後退三步,勉強擋住。


    但第二刀、第三刀隨之而來。


    第五刀時,那人的頭顱飛向半空……


    鮮血流了一地。


    “你們要造反嗎?妄動者斬!”楊崢怒吼一聲。


    在場無人敢動。


    這些人很多都是郭家的家奴。


    還不是真正的戰士。


    劉珩一把將郭勻提了起來。


    盡管他手上有刀,此刻卻不敢揮出,完全被劉珩的煞氣嚇破了膽。


    也沒有昨日高高在上的傲態。


    劉珩一把將郭勻扔在地上,被兩名親兵按住,以矛作棍,劈劈啪啪的打起來。


    三十軍棍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


    隻不過他畢竟有郡都尉的官職在身,楊崢殺他,上麵不好交代,也就留了一命。


    郭勻撕心裂肺的哀嚎也讓在場的郭家家奴士氣一點點消散。


    三千多人包圍楊崢營寨,現在反而感覺被包圍的是他們。


    有些機靈之人,早已悄悄溜走。


    見火候差不多了,楊崢喝令道:“諸軍聽令,持兵刃者,皆斬!”


    “持兵刃者,皆斬!”羌賨士卒齊聲大喝。


    仿佛陣陣雷霆劈在軍營之中。


    劉珩猙獰著臉,提著刀子上前。


    站在他麵前的家奴,不由自主的放下兵器。


    接著,兵器乒乒邦邦掉落在地。


    楊崢有翻臉的決心,但郭勻沒有這個膽量,郭家也沒有這個膽量。


    楊崢可以對他們動手,他們敢對楊崢動手嗎?


    這兩邊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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