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涼都督嫁女,當然與普通百姓不一樣。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周之六禮,然後才是拜堂成親。


    繁瑣異常。


    結親肯定會在升任護羌校尉之後。


    朝廷的任命還沒下來,楊崢也不急於一時,隻不過連未婚妻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感覺有一隻貓爪在心裏撓啊撓的。


    在長安待了三四天,也沒見到夏侯玄的女兒。


    但朝廷的任命也下來了。


    夏侯霸為秦州刺史,郭遁為隴西太守,楊崢為護羌校尉。


    金城太守張就辭世,朝廷念其父子二代鎮守西州,討滅塞外胡阿畢師之功,封其子張斅為金城太守。


    留在長安也沒什麽意思。


    楊崢遂向夏侯玄告辭。


    婚配之事,有夏侯霸與夏侯玄操辦就行。


    外敵雖然肅清,但內敵還在虎視眈眈。


    郭淮還在隴西。


    剛出長安沒二十裏,背後一騎絕塵而來,翻身下馬,拜在楊崢馬前。


    “屬下杜預拜見將軍!”


    以杜預的家世,其實用不著行此大禮。


    心知他是在明上下之禮。


    “元凱?”楊崢趕緊下馬,扶起杜預,“你何以會在長安?”


    本以為他在河北,或者被廷尉捉拿了。


    杜預拱手道:“屬下其實一直被夏侯都督庇護,昨日朝廷的赦免令下達,預才敢露麵。”


    “原來如此,不知杜使君……”


    “家父已被削職為民,尚無大礙。”杜預眼神難免有些落寞。


    “元凱節哀。”楊崢安慰道。


    杜預卻笑道:“此番遭人陷害,杜氏能保命,已大為不易,父親一向忠直,不知惜身,以如今朝中形勢,削職為民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元凱倒是豁達之人。”


    二人上馬,連轡而談。


    “秦州三郡被羌胡毀棄,將軍任重而道遠。”杜預比楊崢還關心西北局勢。


    楊崢不假思索道:“大亂方有大治,西平土地肥沃,物產豐足,民風彪悍,不需二三年,便可一掃傾頹之氣。”


    杜預望著楊崢,似乎不知他的底氣從何而來,“將軍非常人可比,不過西平人口凋敝……”


    楊崢瞥了他一眼,“難道羌人胡人就不能為我所用?”


    “羌人尚可一用,多年來仰慕中土風化,隻是胡人非我族種,其心必異。”


    “聖人雲有教無類,能教化者,為吾民,不能教化者,為吾敵!”楊崢也不藏著捏著。


    今天不露兩手,肯定得不到他的真心擁護。


    杜預神色一動,“此策的確可緩解西平困境,隻是時日一長,恐秦州淪於腥膻之地。”


    這就是傳統士大夫的局限了。


    西北漢民稀少,羌胡眾多。


    不借他們的力,難道要與他們對抗嗎?


    楊崢唯一比杜預強的地方,在於知道曆史的大勢。


    胡人一波一波的遷徙。


    鮮卑、匈奴、羌人不斷壯大。


    天下三分,短時間內看不到統一的跡象。


    而曹魏已現出頹勢,瘋狂內卷。


    士族門閥壯大,國家虛弱。


    正是需要新鮮血液的時候。


    主動引導諸夷融入,總比五華亂華要好吧?


    楊崢笑道:“不行此策,西北就不會淪於腥膻之地嗎?”


    杜預也是關中子弟,自然能看見羌氐匈奴鮮卑越來越壯大,而漢民不斷東遷。


    不過此時的杜預還是一書生,一時片刻接受不了。


    “西北淪不淪於腥膻之地,不正是取決你們這些讀書人嗎?聖人有雲,夷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秦國吞並義渠羌部,這些義渠人、羌人,不也是當年的秦人嗎?”


    華夏以文化論族群,而不是以血統論族群。


    杜預一怔,嘴中喃喃自語:“夷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夷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楊崢心中暗笑,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了。


    隨便在網上拾些牙慧,拿到這個時代,就是金玉良言了。


    也並非杜預不知道這些,隻是三國尚未統一,士大夫群體忙著內卷,沒有閑暇睜眼看看周邊。


    片刻之後,杜預衝楊崢拱手,“將軍大才!”


    楊崢哈哈大笑,“元凱謬讚,你我雖是上下,但情同手足,今後喚我興雲即可。”


    “這如何使得?”


    “元凱若是見外,就是看不起我了?”楊崢笑道。


    有這麽一尊大神在身邊,還不知道拉攏,楊崢白混這麽多年。


    再說天天將軍將軍叫喚的人,也未必真把自己當迴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杜家雖然沒落了,但影響力還在。


    杜預一臉感動,卻終究沒有叫出口。


    “今後你我二人聯手,在西北闖出一番天地!”楊崢揚起韁繩,健馬嘶鳴一聲,四蹄飛縱。


    歸心似箭。


    幾天下來,在楊崢的糾正下,杜預終於改口。


    不過僅限於私下,公開場合仍是尊稱“將軍”。


    軼比兩千石的護羌校尉,與太守、雜號將軍不相上下,一句“將軍”絕不過分。


    這次楊崢沒有走金城,而是進入隴西。


    狄道城的雍涼軍已經退走。


    但狄道城已經不是以前的狄道城了。


    城中漢民青壯被遷徙走了大半,剩下一些老弱婦孺。


    屯田的糧食一粒也沒剩下。


    也不知道新任的秦州刺史夏侯霸會作何感想。


    沒有三四年,隴西郡難以恢複舊日實力。


    狄道都如此了,枹罕可想而知。


    昔日絡繹不絕的城池,也被糟蹋差不多了。


    羌氐賨胡不見了蹤跡。


    到處是倒塌無人修葺的房屋,隱隱還有黑色的血跡,也不知是賊人的還是城中百姓的。


    一想到龐會,楊崢就想起當初在駱穀被他斬首的王阿息。


    換了新主子,當然要賣力表現。


    匪過如梳,兵過如蓖,雍涼軍比羌人還狠。


    沒有人,枹罕城基本算是廢了。


    楊崢心中忍不住一歎,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不過,自己也算從坑裏麵爬起來了。


    以後在西平隻需要麵對羌人胡人,不用再麵對郭淮,楊崢又略覺安慰。


    在枹罕停留了兩日,夏侯霸接到詔令,風風火火從西平趕迴狄道,見滿目瘡痍,勃然,上書彈劾郭淮。


    這種彈劾根本無濟於事。


    郭淮不是杜恕。


    敢動手,就不怕夏侯霸彈劾。


    廷尉查辦杜恕時,雷厲風行,但對此事異常冷漠。


    而此刻的大將軍曹爽,更沒心思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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