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贏了,不過形勢依舊嚴峻。


    西都之圍解了,但羌亂沒有平息。


    破羌、臨羌、龍耆幾座大城還在羌人手中。


    而隨著夏侯霸的受傷,己方實力再減一成。


    總不能讓夏侯霸一瘸一拐的上去砍人吧?


    夏侯霸一直嚷嚷著自己還行,還能再上陣殺敵。


    楊崢和郭遁同時苦笑。


    楊崢把劉珩砍下的人頭遞給郭遁驗看,郭遁大喜,“此乃伐同首級!此賊兵敗身亡,西平郡羌亂去了一半。”


    牢姐羌首領伐同。


    “此乃我麾下猛士劉珩斬下的。”楊崢實話實說。


    郭遁笑道:“你麾下將士建功,就是你建功。”


    邏輯上似乎也是如此。


    夏侯霸的心思已不在羌人身上,而是胡人,“當日興雲定下先解西都之圍,再突襲西海,焚其巢穴,今日可行之!”


    郭遁驚訝的望向楊崢,“原來楊都尉不止武勇,還有此等韜略,冶無戴在臨羌設有一支人馬,西海亦留有騎兵,夏侯將軍與楊都尉主力是步卒,恐怕難以成事。”


    馬屁自然是人人喜歡,楊崢也不能免俗。


    夏侯霸冷哼一聲,“我部雖然隻有六千眾,但西都城不是有諸多屯兵嗎?加上漢民大戶,湊一湊,兩萬人馬應該不難。”


    郭遁苦笑道:“衛將軍有所不知,當日族兄遁逃,帶走一批屯兵,而漢民大戶守城尚可,出城作戰,隻怕會一哄而散,他們若能濟事,末將早就出城擊退羌賊。”


    上下同欲者勝。


    漢民大戶沒有遠征的動力,也不可能吃力不討好,損害自己的利益,而去無私幫助夏侯霸。


    強扭的瓜不甜。


    強人所難隻會適得其反。


    有凝聚力的軍隊才有戰鬥力。


    而且冶無戴的兵力擺在那兒,號稱十萬大軍……


    就算沒有十萬大軍,聽起來也挺唬人的。


    楊崢忽然覺得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就算是身為中郎將的郭遁,似乎對奇襲西海也沒多少興趣。


    西平才是他的家,他的一畝三分地。


    守住西都的功勞已經足夠了,沒有必要頂著巨大風險出去玩命。


    善謀者多,成事者少。


    原因便在於此,各種利益糾葛之下,初衷會不斷變更。


    如果夏侯霸沒有受傷,這六千多人配上西都的戰馬,完全可以去西海浪一圈。


    但現在夏侯霸受傷,就另當別論了。


    他的部下未必會服從楊崢的命令。


    一個蘿卜一個坑。


    這時代將領和部下是有人身依附關係的。


    東吳很多將領的部下,都是私人軍隊。


    吳主能指揮將領,卻未必能指揮的動他的軍隊。


    所以吳主孫權曆次北伐,舉十萬之眾,水陸並進,總是非常神奇的垮在合肥城下。


    建安二十年,張遼七千軍迎擊東吳的十萬大軍,以八百精兵衝擊東吳的十萬大軍,一直殺到孫權牙旗之下……


    在場三人,楊崢軍職最低,能說上話,別人願意聽就已經是抬舉了。


    夏侯霸眉頭一皺,看了楊崢一眼,神色有些消沉。


    楊崢道:“如今西都之圍已解,將軍已經建功,可靜觀冶無戴、郭淮之變。”


    郭淮才是雍州刺史,手上握著重兵。


    夏侯霸勉強點頭。


    之後幾天,全軍在西都城休養。


    郭遁人不錯,送來牛羊犒賞,將士們人心大悅。


    夏侯霸派出一波又一波的斥候,打探周圍情勢。


    郭淮依舊在榆中屯兵。


    而冶無戴止步於鸞鳥。


    這種對峙似乎可以接受。


    涼州陷入詭異的平衡之中。


    但這種平衡隻維持了半個月。


    八月,蜀軍北上,薑維領一萬大軍陳兵甘鬆,直抵岷山之南,窺伺岷山之北的隴西軍。


    羌人群起響應。


    本已漸漸平息的羌亂再度活躍。


    連一向穩如泰山的南安郡也動蕩起來。


    處在風口前沿的隴西郡更是風起雲湧,各羌部都在向隴西匯集。


    就在此時,屯兵榆中的郭淮忽然轉道向南,進入狄道城,鳩占鵲巢……


    郭淮一動,冶無戴也動了,再無顧忌,揮兵殺向武威郡的治所姑臧城。


    前線沒有失火,後院卻失火了。


    狄道一向是夏侯霸的大本營。


    現在莫名其妙被郭淮占了。


    而且還是名正言順。


    夏侯霸臉色鐵青,剛剛愈合的傷口又在滲血。


    楊崢也有些擔心枹罕。


    幸虧當初多長了一個心眼,狡兔三窟,就算沒了枹罕,還有西河大營,以及積石山。


    但暗自慶幸沒有多久,郭淮的軍令到了。


    令夏侯霸解武威之圍!


    其實在郭淮南下隴西,壓製羌人,防備蜀軍時,河西的重擔就落在夏侯霸身上。


    夏侯霸固然可以坐視不管。


    而一旦冶無戴攻陷姑臧,河西斷絕,誰的罪責大,不言而喻。


    畢竟夏侯霸距離武威最近,也是目前在河西的最高將領。


    楊崢不由得佩服郭淮甩鍋的水平。


    夏侯霸紅著眼珠子,“武威之圍,如何可解?”


    楊崢歎了一口氣,夏侯霸迴不去狄道,自己的枹罕也玩完了,弄不好西河大營、積石山的秘密也會被郭淮發現。


    擺在麵前的有三條路,其一,退迴隴西,擠走郭淮,但如此一來,就是違抗軍令,把柄就落在郭淮手中,日後姑臧失守,夏侯霸罪加一等。


    其二,按兵不動,但依舊落人口實,武威郡太重要了,是河西走廊最重要的節點,也是雍涼的藩屏。


    其三,突襲西海,直奔冶無戴的老巢,圍魏救趙。


    郭淮其實隻給了一條路走。


    一條九死一生的路。


    楊崢拱手道:“突襲西海!”


    夏侯霸歎道:“也唯有如此!”


    當即從軟塌上顫巍巍的站起,瘸著腿去取自己的兵器。


    這副樣子別說出征,就連走路都要人扶著。


    果然,沒走兩步,險些摔倒,被親兵攙扶住。


    夏侯霸氣的哇哇大叫。


    但也隻能徒唿奈何。


    楊崢不能不體諒領導,“屬下麾下三千部眾即可。”


    “興雲……”夏侯霸又急又氣,額頭上全是汗水。


    楊崢道:“解武威之圍其實不難,前次斥候已經探知,冶無戴的家眷都在西海,我若得手,冶無戴胡眾必無戰心,武威太守範粲乃忠誌之士,向有謀略,冶無戴想破姑臧,也不是那麽容易。”


    郭遁臉上湧起敬意,“楊都尉真國士也。”


    這話對楊崢而言無疑是諷刺。


    魏晉的國士,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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