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策劃李彌外逃之人就是你家主人了?”楊崢微笑道。


    馮琦連連搖手,“楊老弟誤會了,接應此人外逃另有其人,馮某隻不過適逢其會,剛好撞見,所以才伸出援手。”


    “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巧了。”楊崢笑的有些鋒利。


    馮琦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的確很巧,我家主人剛好遊曆雍涼,聽聞楊老弟有麻煩所以才仗義援手。”


    遊曆雍涼?


    楊崢看著馮琦不似作偽的臉,將信將疑。


    不過雍涼之地,有這麽大能量的人不多。


    敢把涼州大馬幾百裏賣進蜀地,沿途要打通多少關卡?


    以夏侯玄、夏侯霸的性格,肯定不會資敵。


    郭淮不可能把人還給自己。


    至於鄧艾,傍上司馬懿的粗腿,不會自毀前程。


    楊崢原本以為是金城太守張就。


    但張就此人素來端正,在涼州德高望重,從不參與朝中內鬥。


    漢末天下大亂,涼州諸豪強圖謀割地自據,張就與其父張著孤懸敦煌,不肯從賊,派張就東行,請求朝廷派遣太守,路過河西,被豪強白刃相逼,始終不肯就範,豪強無可奈何,放他東去,魏武嘉獎之。


    青龍四年,塞外胡阿畢師數萬騎進攻西域諸國。


    時任戊己校尉的張就舉屯戍兵七千人攻之,大破其眾,自此威名顯赫於涼州西域。


    這樣的人,當然也不屑於弄這些陰暗的東西。


    要弄早就弄了。


    不是這些雍涼大佬,結合馮琦的話,楊崢就隻能想到一個可能了。


    他的主人很可能來自洛陽!


    楊崢有些頭痛,若是令狐盛在就好了,至少能分析出洛陽形勢,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你家主人為何要助我?”楊崢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天下沒有都沒有免費的午餐,而免費的東西,付出的代價更大。


    “楊都尉駱穀血戰,從王平手中突圍而出,先後平定氐亂、羌亂,又擊退薑維,我家主人甚是仰慕,想交個朋友。”一提起“主人”,馮琦的氣勢頓時就漲了幾分。


    這人對自己了如指掌,應該也知道自己與曹爽並不和睦。


    楊崢心中升起警惕之意。


    不過,既然李彌到手,懸在頭頂的劍也就消失了。


    從目前來看,無論馮琦的主人要幹什麽,至少目前對自己還是抱有善意的。


    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不了看情況不對,竄入羌地當土匪,“此人能逃出枹罕,肯定還有同謀,不知其他人……”


    馮琦一歎,“那些人……當真是勇士,力戰不降,本想生擒一二人,他們卻咬牙自盡了,至於誰是幕後黑手,楊老弟應該心中清楚。”


    這話不知真假,楊崢聽聽也就行了。


    就算查出來是誰主使的,又能做什麽?


    當庭對質嗎?


    要怪就怪自己實力太弱,被別人鑽了空子。


    經曆此事,楊崢對實力的渴望更加迫切了。


    “以後馮兄有什麽要幫忙的,隻要一句話,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馮琦哈哈一笑,“好說、好說,楊老弟多日勞頓,就不打擾了,他日再會。”


    “再會。”楊崢拱手施禮。


    馮琦像個皮球,滾迴騎兵隊列中,在從人的攙扶下上馬,拱了拱手,轉身帶著騎兵離去了。


    楊崢一直看著他背影消失在晨光之中,才看向李彌。


    李彌全身一抖。


    楊崢拿出他嘴裏的麻布,笑的鋒芒畢露,“李司馬,我們又見麵了。”


    李彌先是閉著眼,然後忽然睜開眼,一口唾沫吐出,楊崢險險避過。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周圍親兵大怒,伸手就要打他,楊崢製止了他們,還有很多細節最好能從李彌口中問出。


    “我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怨,李縣令這是何必呢?”


    “你暗結羌人,圖謀不軌。”李彌表情扭曲。


    “還有別的嗎?”楊崢靜靜的看著他。


    “妖言惑眾,欺下罔上。”


    “還有沒有?”


    “殘暴不仁,人麵獸心!”


    “口蜜腹劍、心如蛇蠍!”


    ……


    李彌喋喋不休的罵著,表情扭曲到了極點,全然沒有往日忠厚老實的模樣。


    周圍士卒大怒,若不是楊崢攔著,早被砍成肉泥。


    楊崢很納悶,自己對他一向客客氣氣的,沒想到他竟然怨恨到了這種地步。


    聽他話裏的東西,並沒有掌握多少實質性的東西,隻有一個暗結羌人稍微靠譜。


    至於圖謀不軌,說出去就有些貽笑大方了。


    一個小小都尉,手上千把人,能怎麽圖謀不軌?


    要說暗結羌人,動靜最大的是鄧艾。


    南安郡安置了多少羌人氐人?


    政、治鬥爭不需要什麽證據,隻需要合適的罪名。


    很多罪名看起來可笑,但落入有心人耳中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李司馬,你還有什麽其他遺言嗎?”楊崢有些佩服他的硬骨頭。


    “今日落到你手裏,一死而已,我在黃泉之下等著你。”李彌的臉上忽然詭異一笑。


    楊崢手按劍柄,忽然有些可憐他,不放過別人的人,通常也不會放過自己……


    “那就請李司馬先去探路。”


    最後一個字說完,劍光一閃,李彌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接著人頭緩緩落下,脖頸中鮮血激飛。


    而那個詭異的笑容,定格在他臉上,與死亡重疊之後,越發的詭異。


    大患除去,楊崢心中的大石並沒有落下。


    李彌是郭淮調入枹罕的,他的死,肯定會引起風波。


    不過楊崢也顧不得那麽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世道消失個把人,實在太正常了。


    而且還是李彌自己偷跑出去的,去了哪裏誰會不知道?


    “把屍體扔到南安境內,偽裝成羌人所為。”楊崢對身邊的親衛道。


    顧不得疲憊,帶著百餘隨從策馬向枹罕趕去。


    這種事情還是要跟夏侯霸通通氣。


    真有什麽萬一,夏侯霸也能幫自己頂一頂。


    “什麽?李彌跑了?”夏侯霸狐疑的目光在楊崢身上轉來轉去。


    楊崢眼觀鼻鼻觀心,“屬下剛迴枹罕,就聽到李縣令挖掘地道逃跑之事……”


    夏侯霸沉思了一陣,忽然道:“他是死還是活?”


    這話問的非常有水平。


    讓楊崢都不知道怎麽迴答。


    此時此刻,心中掠過無數念頭。


    不過麵對夏侯霸明亮而平和的眼神時,楊崢終究不忍欺騙這位長者。


    而且這種事情也隱瞞不了,當下半跪於地,“將軍恕罪,屬下情非得已!”


    李彌借郭淮的刀子對付楊崢,已經深深犯了夏侯霸忌諱。


    原本以為夏侯霸會罵自己兩句,沒想到夏侯霸大笑一聲,從身後木牘上取出一份竹簡遞給楊崢。


    楊崢赫然看到那句:崢暗結羌眾,常懷董卓之誌……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原來李彌的信早就送出去了,那三份被自己搜到的竹簡,果然隻是煙幕。


    楊崢背後冷汗涔涔,忽然想起李彌臉上最後詭異的笑容……


    如果今天自己沒來找夏侯霸,或者自己否認,那麽夏侯霸肯定會心生芥蒂,進而懷疑自己……


    他甚至不需要做什麽,隻需放任郭淮的人來查探,自己就可以跑路去當土匪了。


    能在隴西立足的根本就是夏侯霸與夏侯玄。


    李彌這廝果然工於心計。


    最後的殺招原來在這裏。


    人心的惡毒恐怖如斯。


    “興雲果然是坦蕩之人。”夏侯霸頗為滿意,“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些許流言,懼它作甚?李彌這等小人,死就死了,有我與泰初在,李勝不敢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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