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難道真不知死活?


    夏侯霸什麽意思?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與他已經勢成水火?


    或者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李彌?


    這也太明顯了吧?


    跟李彌打了幾次交道,這人不像腦筋缺弦的樣子啊。


    楊崢把竹簡倒過來、正過去的看了三次。


    將為枹罕令……


    意思是八字還沒一撇,如果是夏侯霸派來的,就不會用這個“將”字了。


    不是夏侯霸,放眼隴右,那就隻能是郭淮了。


    隻有他這個雍涼刺史才有這種權力。


    很可能李彌上書向郭淮報功,讓郭淮從中嗅到了什麽。


    反手就把李彌調到枹罕來,激化矛盾。


    可能性很大。


    但這樣一來,若是弄死李彌,那就太明顯了。


    這事兒已經被上麵盯上了。


    若李彌死的不明不白,自己肯定脫不了幹係。


    夏侯霸的來信,明顯是讓自己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還真是個好領導。


    枹罕令即為枹罕縣令,主管政務,到時候自己把兵權捏死就行了。


    大不了在城外建座軍營,躲著點,等蜀軍北伐,再尋機會弄他。


    兵兇戰危的,有個三長兩短不是很正常的事?


    忙了一整天,到現在已是下午,身心俱疲,迴到軍營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賨兵們早已開始訓練。


    這時代的人都極端的勤快,賨人生活在秦巴大山中,條件惡劣,生存環境艱苦,反而練出了頑強意誌與強健體魄,自古便從軍以換取朝廷的免稅。


    商朝時,還曾參加武王伐紂。


    漢高祖劉邦被分封至漢中,便有賨人來投效,被用為前鋒。


    楊崢巡視了一圈,破鋒五式有模有樣。


    這套刀法本就剛猛簡潔,配上盾牌,非常適合賨人。


    賨兵見楊崢巡視,一個個也是賣力,刀盾虎虎生風。


    不過訓練的再精,沒見過血,始終差點意思。


    正思索的時候,張特尋來,“將軍,出事了。”


    “何事?”楊崢現在習以為常。


    天大的事,隻要還活著,就都是小事。


    “杜斌被羌人扣押了。”張特眼神中有那麽一絲幸災樂禍。


    “羌人好大的膽子,連我們的人都敢扣押?”


    正找不到機會收拾他們,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張特眼神古怪道:“聽說是杜斌喝酒鬧事,把、把人家族長的女兒禍害了,本來也沒多大的事,杜斌酒醒後,提了褲子就不認賬,說他十八年的貞潔被壞了,尋死膩活的,惹惱了羌人……”


    “這……”楊崢感覺事情不太好辦。


    若是羌人無禮,直接帶人抄了他們。


    一來他們散居在黃河西岸,始終是個隱患。


    二來,也可為枹罕增加人口。


    人多力量大。


    有了人,枹罕的防禦能力也能上個台階。


    魏蜀這麽多年的戰爭,爭相掠奪羌氐等人口。


    這是常規操作。


    但問題是不占理,這事說出去還真掉價。


    楊崢不太喜歡持強淩弱,做事也喜歡站在道德製高點。


    用後世的一句話來形容,又要當那啥又要立牌坊。


    不過這時代牌坊的好處顯而易見。


    如今的曹魏,司馬懿不就被世人當成伊尹霍光嗎?


    不然郭淮、陳泰、孫禮等人也不會堅定站在他身邊。


    不能低估名聲在這個時代的價值。


    雖然早就預感杜斌會壞事,但沒想到壞在他褲襠上。


    不過人還是要撈迴來,不看僧麵看佛麵,好歹是杜預的托付。


    楊崢還指望搭上杜預的線,以後能混個平安。


    “諸軍聽令,隨我前去羌寨。”楊崢下令道。


    賨兵一個個興奮起來,“諾!”


    六百裝備精良的賨兵,對付西岸的羌人足夠了。


    羌人未必有膽量動手。


    不是所有騎馬的人都可以叫騎兵。


    也不是所有玩刀子的都能叫士卒。


    “你領三百騎兵,跟在後麵,若羌人真動手,就順勢掃了他們。”必要的裝備還是需要的。


    步軍正合,騎兵奇擊,正合兵法之道。


    “諾!”張特轉身就去調兵。


    六百賨兵興高采烈的出城,那架勢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春遊一般。


    賨兵也有很多半大孩子,身體成熟了,但還是少年好動的心性。


    楊崢也樂得當成一次遠行軍訓練。


    軍隊跟人一樣,經曆的事多了,也就成長了。


    還沒趕到羌寨,幾千羌人已經渡過黃河,烏泱泱奔枹罕城而來。


    羌人這麽快就集結了?


    楊崢心中一驚。


    看對麵的規模,攻枹罕城都夠了。


    本想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反而被別人弄了個措手不及。


    “結陣!”楊崢一聲令下。


    賨兵在各屯長的喝令下,很快集結成陣列。


    此時張特的騎兵在後方十裏左右。


    真打起來,對麵必然吃虧。


    掃一眼周圍的賨兵,沒有一人膽怯,全都躍躍欲試的樣子,楊崢也就放心了。


    而對麵的羌人似乎並不是來打仗的,亂糟糟的什麽人都有,婦人、孩子、老人……


    羌人更加貧苦,絕大多數都是衣衫襤褸的,布條都爛了,還纏在身上。


    杜斌被綁在木樁子上,背後插著塊兒白布旗子,歪歪扭扭寫著四個大紅的“女女女人”……


    楊崢瞅了半天,才明白什麽意思。


    這兩個字倒也貼切。


    心中忽然又有些同情杜斌。


    感覺像是自己坑了他一樣。


    “爾等欲再為亂耶?”楊崢令人上前唿喊。


    “將軍救我、救我啊。”杜斌倒是先嚎起來。


    聲音這麽大,感覺完全沒有受什麽迫害。


    有黃河阻攔,羌人的馬過不來,全都徒步行走。


    幾名白發蒼蒼的老者走到陣前,“啪”的一聲跪下,“將軍為我們做主!”


    這幅架勢,不是來廝殺的,而是來申冤的。


    魏承漢祚,自然也就繼承了大漢的雄威,不管如何敗絮其中,但放眼這個時代,依舊是最能打的。


    對周邊夷人有很強的威信在。


    “你等有何冤屈?”楊崢明知故問道,心中卻在盤算怎麽解救杜斌。


    老者指著杜斌,“族長好心以女兒招待此人,此人狼心狗肺,侮辱我們,族長忍無可忍,拿下此人,特意去狄道城找夏侯將軍尋個公道!”


    去找夏侯霸?


    自從前次會盟以來,夏侯霸嚴禁諸軍欺辱羌人,對各羌部噓寒問暖、公平買賣,積極改善與他們的關係,在羌人心目中的地位扶搖直上。


    若讓這夥人去了狄道,夏侯霸怎麽看自己?


    這不是公然打領導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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