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不起來,接下來就是談了。


    郭淮派來長子郭統督促此事。


    羌、氐、賨、巴夷等族陸陸續續來到狄道城,衣著各異,有些部族脖子上臉上還帶著刺青,頗為彪悍。


    眾酋首齊聚一堂,謙恭謹慎,猶如一隻隻搖尾乞憐的野狗。


    古人常雲,夷狄畏威而不懷德,誠如是也。


    若不是先打疼他們,他們也不會如此恭順。


    所謂會盟,其實就是停戰協議。


    大義名分、軍事優勢都在魏軍,這種會盟自然占盡好處。


    “興雲可為某出謀劃策。”夏侯霸盛情邀請。


    不過楊崢見到旁邊李彌臉色不太好看,也就婉拒了。


    一次搶了別人的風頭,別人可能不計較,但兩次三次,再大度的人,心中難免會生出隔閡。


    司馬掌管各種軍務,品級也比自己高很多,能坐到這個位子上的,無不是勳貴世家子弟,楊崢不敢得罪,“枹罕城中隻有兩百人,屬下已離開多日,恐賊人複返,懇請迴軍戍守。”


    夏侯霸沒聽出話裏的婉拒,“區區一座小城而已,此番勘平賊亂,興雲當居首功。”


    旁邊李彌與何暉等一幹將校神色不自然起來。


    如果以前沒有利益衝突,現在就有了。


    楊崢心中苦笑,夏侯霸性格豪爽,出身高貴,自然不會體會來自底層的雞零狗碎。


    自己沒有根基,又是外來戶,跟夏侯霸關係越來越緊密,其他人豈會沒有想法?


    人心隔著肚皮,人性也是千變萬化的。


    “末將何功之有,全憑諸位將軍深赴險地,諸夷才會俯首聽命。”楊崢對眾人拱了拱手。


    “枹罕雖是小城,但地處金城、安定二郡之間,若有差池,二郡震動,楊都尉盡心國事,真乃我輩楷模。”李彌笑道。


    其他將校也跟著附和。


    楊崢忽然有種格格不入之感,想起前些時日一起喝酒,關係融洽,轉眼就變了。


    夏侯霸似乎也感覺到了,“既然軍務在身,本將就不挽留了。”


    楊崢客客氣氣的與眾人一一拜別。


    出了狄道城,楊崢才感覺鬆了一口氣。


    任何時代都講山頭,大山頭裏麵還有小山頭。


    望著身後跟著的兩千俘虜,以及牲畜等戰利品,心情才好了很多。


    俘虜們很有俘虜的自覺,低著頭趕路,也不鬧事,也不哭泣。


    很多人都是一家幾口全部被俘,一路互相扶持。


    到了枹罕城,楊崢立即給他們安排屋舍,送去糧食。


    枹罕城也充實了不少。


    楊崢從四百騎中挑選出幾十個頭腦靈活之人,將俘虜分散,雜居城中,每二十人編為一甲,設甲長,每五甲編為一保,設保長,每五保為一屯,設屯長。


    條件簡陋,人手也不足,隻能凡事就簡了。


    每甲之間嚴禁串聯交談。


    除此之外,楊崢還設置巡城的士卒,晝夜輪換。


    連他自己也沒例外,也在巡城的士卒當中。


    開始一兩天,城中漢民有些不習慣,俘虜們更不習慣。


    但楊崢親自為他們分發糧食之後,俘虜們的心也就漸漸定下來了。


    在羌地日子也未必過的有多好。


    諸族間也常常自相殘殺、擄掠,能吃一口飽飯也不容易。


    饑餓、寒冷、掠奪是這時代永恆的主題。


    絕大部分羌人,如同草原上的野草,隨風起滅。


    巨大的生存壓力下,根本就沒有什麽民、族意識和血統意識。


    曆朝曆代,都在不斷融合周邊族群。


    商朝時,淮南都是東夷。


    周朝時,楚國自稱蠻夷。


    秦國不斷融合西戎、義渠,才逐步強大,現在隴右諸地,都是當年秦國打下的蠻夷之地。


    漢朝也是融合了匈奴、百越等族。


    而唐朝步子邁的更大。


    站在一個穿越者的角度仰望浩瀚的曆史長河,華夏史何嚐不是一部融合史?


    當然,這種融合的節奏必須掌握在中原帝國主導。


    而不是如晉、宋那般被別人融合。


    司馬氏的晉朝就是沒有處理好這種融合,才導致天崩地裂的三百年亂世。


    十幾天後,俘虜中就漸漸出現分化,有些懂漢言的人主動配合、服從管理。


    楊崢把他們提為副甲長。


    春耕開始之後,枹罕城所有人齊上陣,漓水兩岸的良田盡是忙碌的身影。


    俘虜們投身勞作當中,也就不再終日惶惶。


    楊崢也沒有苛待他們,除了沒有工錢,管吃管住。


    沒有特殊狀況,嚴禁隨意打罵俘虜。


    而俘虜們生病,楊崢也給他們提供藥材和必要的治療。


    實在不會種田,就讓他們在騎兵的監管下放牧。


    枹罕城北麵山巒如聚,遮擋了半壁風雪,南麵碧草連天,河水宛如玉帶流過青翠的兩岸,肥魚躍出水麵,野羊野馬野鹿隨處可見,時常有一行白鷺斜上青天。


    所有一切都保持著原生的美感。


    遠離了中原的紛亂,也算是楊崢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種子播下之後,人心底的希望就長起來了。


    俘虜們也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


    楊崢一視同仁,讓他們的孩子一起跟著讀書習字練武。


    枹罕城終於有了一絲生機。


    城中幾十個寡婦肚子也大了起來。


    隻要是郎情妾意,楊崢也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這些風流的寡婦們,自己也搞不清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跑到營地前大哭大鬧,罵的極為難聽。


    楊崢一陣苦笑,承諾隻要孩子生下來,軍府負責撫養。


    春耕之後,夏侯霸遣人從狄道城送來六百賨人青年,個個精壯,顯然是經過挑選的。


    賨人是巴夷的一支,漢化深重。


    蜀國大將王平、句扶都是賨人出身。


    東漢時,賨人便是朝廷的優良兵源,從軍者享受減免稅賦的優待,以長戈、木盾為武器,剽悍驍勇,號為“神兵”,極擅山地作戰,朝廷稱之為板楯蠻。


    這些賨人對現在的楊崢來說絕對是雪中送炭。


    有個好領導就是如此,你幫他解決難題,他也心照不宣。


    羌人俘虜要轉化為兵源還需要一段時間,遠沒有賨人聽話,而且其中很多人不會說漢言,溝通困難。


    “拜見將軍!”一眾賨人跪在楊崢麵前。


    楊崢心中大喜,臉上維持著威嚴與平靜,“爾等與吾,今後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眾人陸陸續續起身,不少人臉上帶著對陌生環境的驚慌神色。


    很明顯之前不是士卒。


    楊崢對夏侯霸的感激之情又增加了幾分。


    手上握著刀子,才能在這個亂世裏真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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