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沒人,頓時感覺輕鬆不少。


    楊崢組織人手,清理了城中的屍體。


    事關自己的生死,沒人願意終日與屍臭為伴。


    隻要能動的都動了。


    一些有瘟疫症狀的人被隔離起來。


    原本估算有七八千的傷兵,實際上更少,雍涼軍臨走時泄憤,射殺了一批,這麽多天傷病饑迫,庾死不少。


    還有一些有行動力的,早已逃走。


    花了兩天清點,活著的傷兵也才四千多。


    其中不少是由輕傷拖成了重傷,傷口發炎感染,隻剩最後一口氣。


    楊崢將手上的兩百號人分成三部分,張特、周煜各率一部精壯出城打獵捕魚,搜尋草藥。


    剩下手腳麻利的人,則跟隨楊崢救治傷員。


    程十三那套治畜生的搞法,動不動就要截肢割肉,人實在吃不消。


    有些人沒死在蜀人手上,倒是死在他的刀子上。


    就算如趙登一樣活下來,也成了廢人,上不了戰場,也種不了田,生存成了問題。


    楊崢好歹知道些現代醫學理論,清洗消毒還是知道的,而傷兵最缺的是照料。


    配合懂中藥的程十三,倒也有些效果。


    在楊崢衣不解帶的照料下,傷兵的病情也在好轉當中。


    再喂些粥、藥草清養,很多輕傷者都漸漸站起來。


    真正病入膏肓的,楊崢也實在沒辦法,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基本就靠自己的身體素質了。


    楊崢隻能力所能及的救治他們。


    每天都有不少人死去,但每天也有不少人站起。


    而站起的人,受楊崢感召,加入到救治當中。


    傷兵們在駱穀中與蜀軍死戰,曆經艱難迴到關中,隻是從一個地獄轉到另一個地獄,在武功城中受盡苦難,後又被無情拋棄,九死一生,心中對朝廷也失望透頂。


    本以為必死無疑,卻被人救了。


    楊崢為他們包紮、清洗傷口、擦拭身體、喂藥喂食,事必躬親,很多人都看在眼裏。


    以前上官也不是沒有這樣幹過,但絕大多數隻是做做樣子,說些場麵話,屁股一抬也就走了。


    世家門閥狂歡的時代,底層出身的人,很多時候還比不上牲畜。


    失去利用價值,當然會被拋棄。


    或許朝中不乏才識卓絕之輩,但他們的心思都在日益激烈的政爭之上,沒人會把目光聚焦在傷兵上。


    十餘萬大軍的死傷,在表奏中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身居廟堂之高,錦衣玉食,又豈會領略其中的苦難?


    楊崢與他們一起吃、一起住,夜裏還起來查看他們的病情,給他們喂水。


    多日勞累,人都瘦脫形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


    對楊崢自然感激涕零無以複加。


    而傷兵中的很多人,當日也曾親見楊崢如何力戰蜀軍精銳,突圍而出,對其武勇也相當佩服。


    旬日之間,暗中歸心的人不少。


    當然,楊崢也不是真的這麽無私,私心當然有。


    但這私心與公義並不衝突,何樂而不為?


    不過糧食消耗的速度遠遠超過楊崢的預料。


    原以為能扛上兩三月的,才半個月就去了一半。


    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蛟,食量驚人。


    而補種的莊稼,才剛剛發芽。


    獵物倒是有,但想維持幾千人的供應,顯然是不可能的。


    最讓楊崢鬱悶的是,渭水中的魚沒有想象當中的多,西邊郿縣北麵美陽遷了一批氐人。


    這夥人堪稱泥石流,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能禍害的都禍害了。


    朝廷伐蜀,他們也跟著倒黴,被征調為民夫,還無償征收他們的糧食牲畜……


    現在日子也難過。


    所謂青黃不接就是如此。


    渭水兩岸倒是有不少良田,大片的麥子青中帶黃。


    卻是官宦大戶人家的私田,每日還有惡犬與壯丁巡視。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坐吃山空。


    附近的幾個縣都不用指望,伐蜀時,整個渭南都被搜刮一空。


    就算有糧,也不會接濟沒名沒分的楊崢。


    思前想後,隻能望向長安。


    好歹跟曹爽有主仆情分,說不定能指望一下?


    萬一曹爽大手一揮,給個都尉豈不是飛黃騰達了?


    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令狐盛聽,令狐盛眉毛一挑,“大將軍若是有心,也不會對將軍不聞不問。”


    楊崢何嚐不知道曹爽什麽德性?


    就算曹爽有心,身邊的鄧颺也會千方百計的來添堵。


    想起鄧颺,楊崢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有些事情,反其道而為之,把握其中的人性,順勢而為,或許能收奇效。


    鄧颺最怕什麽,不就是怕楊崢迴去跟他爭寵嗎?


    何不大張旗鼓跟曹爽“表白”一下心跡?


    好歹自己也是曹爽的“親信”,父子兩代為曹爽家賣過命。


    與令狐盛花了一個多時辰,鼓搗出一封信。


    “大將軍在上,仆楊崢百拜。幸大將軍之洪福,仆病軀得以康複,然不得聆聽尊者教誨,夙夜難寐,常思若能重迴大將軍身側,不枉此生矣……一片忠心,書不盡言!”


    大致內容就是拍馬屁,以及楊崢多麽思念故主,多麽想重迴曹爽身邊,再次聆聽大將軍的教誨雲雲。


    楊崢看了一遍竹簡,頓時感覺一陣肉麻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簡直把曹爽說成了人生導師,英明神武,前無古人。


    這封信上去,也不知曹爽受不受的了。


    令狐盛目光古怪的看著自己。


    楊崢一陣幹笑,咳嗽兩聲,“子謙有所不知,大將軍獨好此道。”


    鄧颺這廝看上去也沒什麽大本事啊,能跟曹爽搞得這麽恩愛,不就是馬屁拍的好?


    令狐盛正色道:“此術偶爾為之無傷大雅,若常用,必為世族所輕,亦折損將軍名聲。”


    “此乃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楊崢也想愛惜羽毛,但就算自己幹淨無暇的像個鳥人,世族就會重視自己把自己當人看嗎?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是世家的玩法。


    自己連修身的資格都沒有。


    “若大將軍真調將軍迴長安,豈不是前功盡棄?”令狐盛擔憂道。


    楊崢笑道:“你不了解鄧颺。”


    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照麵,就能清楚他的為人。


    楊崢兩世為人,在這方麵上吃過虧,所以更清楚人性。


    以曹爽鄧颺兩人侍妾都可以共享的親密程度,這封信不愁鄧颺看不到。


    楊崢反複推敲計策的可行性,其實自己迴不迴去,曹爽無所謂,鄧颺一定不願意。


    他一定會阻止。


    而自己這麽狂拍曹爽馬屁,曹爽怎麽著也會表示一下,隨便從他指頭裏漏點東西出來,自己的危機就解除了。


    當然,任何事都有不確定性。


    若曹爽真召自己迴長安,也無不可。


    武功不是安身立命之地,遲早是要走的。


    大不了拖一陣,在傷兵中轉化一批心腹,然後迴長安。


    令狐盛拱手道:“屬下定將此信呈於大將軍手上。”


    身邊值得信任,且心思縝密的隻有令狐盛了。


    楊崢思索了一陣,“若你連大將軍的人都見不到,可向夏侯都督求助。”


    夏侯玄為人幹練,身邊也沒什麽小人,見他不難。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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