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馬匪?蜀軍?


    看那夥人的架勢一看就是正規軍,中規中矩,上來就結成陣列,長矛林列,扼守有利地形。


    雖然隻有三四百來人,穿著破衣爛衫,但配合默契,而且氣勢是掩蓋不住的。


    “此必是雍涼軍。”令狐盛沉聲道。


    雍涼軍搶曹家人的東西,似乎說得過去。


    蜀軍早已全麵收縮在沈嶺,不可能跑這麽遠。


    而扶風地區也沒有敢劫官軍的山賊馬匪,北麵河套


    楊崢放眼觀察四麵的地形,西北麵是黃土丘,東北到東南是林地灌木,中間一條斜向的官道。


    車隊唯一的機會就是撤迴來。


    但場麵已經失控,劫匪訓練有素,一股在前麵扼守地形,一股包抄後方。


    守軍本來就沒多少士氣,被人偷襲,有些措手不及,場麵混亂,各自為戰,被劫匪收割性命。


    場中一個能控製局麵的將領都沒有。


    “管他雍涼軍還是蜀軍,兩敗俱傷,我等正好以逸待勞。”張特粗著嗓門道。


    周圍人等,沒有一個有退縮之意,全都欲欲躍試。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似乎也不錯。


    楊崢換下黑光甲和華鋌劍,約莫半個時辰,下麵的戰爭就接近尾聲了。


    曹爽失去軍心,曹瑕貪婪無度,自然沒人願意玩命。


    楊崢看著差不多了,舉起環首刀。


    “殺!”


    “殺——”


    東麵林地,西麵山丘中又衝出兩支人馬,北麵還有人圍攏過來……


    楊崢憋到喉嚨的一個“殺”字,差點變成一口老血噴出來。


    徐徐夏風中,所有人都呆若木雞。


    競爭也太激烈了點吧?


    張特倒抽了一口涼氣,“消息怎麽走漏的這麽快?”


    眾人大眼望小眼,場麵有些尷尬。


    令狐盛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你能知道,別人也能收到消息,曹瑕作惡多端,招人怨恨,盯著他的人自然極多。”


    張特苦笑一聲,“那打還是不打?”


    楊崢朝天吐了一口唾沫,大吼道:“不僅要打,而且要快,不然渣子都不剩了!”


    褲子都脫了,能不辦事?


    說罷,提著刀子就從山坡上衝了下去。


    “殺啊!”眾人如夢初醒一般跟著楊崢衝出。


    場中頓時熱鬧起來。


    第一波劫匪本來都準備打包帶走的,沒想到一下竄出四波人馬……


    而且非常有默契的衝著他們來。


    原本丟下武器的守軍一看這架勢,又撿起武器。


    混戰之中,時不時的來一句:“趙望,我知道是你!”


    “老王,你這廝下手也忒黑了,往哪捅?”


    ……


    雖然都蒙著臉,都穿著破衣爛衫形如乞丐,但還是被認了出來。


    剛才還喊打喊殺,一副不共戴天的仇敵模樣,轉眼就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場中形勢變得極其詭異,雖然還在戰鬥,但舉起的刀子並沒有多少力氣。


    “興雲、興雲,是吾……”一個壯漢鬼鬼祟祟的摸到楊崢身邊,身上也不知從哪扒拉來的破布,上麵不知道沾著些什麽玩意兒,黑乎乎、油膩膩的,六月的天,老遠就是一陣餿臭氣。


    拉下臉上罩著的黑布,赫然是荀範手另一個部曲將唐方……


    楊崢人都傻了,這叫什麽事?


    這種場麵被人認出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大家蒙著臉把事兒辦了,不就完了嗎?


    唐方異常熱情的提著刀子上來拉楊崢的手。


    已經躲不過去了,楊崢抓下臉上的破布,幹笑的拱手道:“正元兄,這麽巧,你也在?”


    唐方哈哈大笑,“興雲老弟,你病這麽快就好了?”


    楊崢含含糊糊。


    唐方笑得頗有深意。


    打劫搞成這幅樣子,實在有些弄不下去了。


    “你倆別客套了,雍涼軍殺過來了!”另一個武衛營的部曲將鄭均大聲吼道。


    中軍在認親,雍涼軍也在。


    不愧是多年屯駐在蜀國前線,軍事素養極高,很快就團結一致。


    並不寬闊的官道上,但中軍也不遑多讓,沒有世家子弟在上麵壓著,大夥熱情極高。


    同是魏軍不同陣營的兩幫人馬互相對峙著。


    雍涼軍結陣,中軍也結陣。


    楊崢多次為中軍出頭,擁有極大人望,幾個頭頭都聽他的號令。


    護送財貨的中軍一看這架勢,立馬也站在楊崢這一邊。


    若是外人看到此種場麵,一定會懷疑是兩幫乞丐在械鬥。


    總體來說,有守軍加入,中軍的兵力要超過雍涼軍兩成。


    但雍涼軍準備充足,長矛皮甲,陣列嚴整,後排還有一百餘弓箭手。


    一陣夏風吹來,緊張的氣氛中,楊崢覺得實在有些詭異,又有些尷尬。


    幾個百人將、部曲將都把目光投降楊崢,隻要他一聲令下,就毫不猶豫的殺過去。


    伐蜀之戰,被蜀人壓著打,九死一生的迴來,朝廷除了賞賜幾個將領,還被曹瑕刮去大半,而士卒隻剩下口頭嘉獎。


    這年頭別提什麽愛不愛、國,大魏愛過底層的士卒麽?


    將心比心,雍涼軍和中軍的悍卒們早就紅了眼。


    正好曹瑕這頭肥羊出現,還不知收斂。


    既然這麽多人望著自己,楊崢隻能蒙上臉,提著環首刀,與令狐盛、張特、周煜等親信站在陣前。


    男人該裝逼的時候一定要裝,不然聲望從何而來?


    “喲,這不是楊崢楊興雲嗎?你怎麽還沒死呢?”


    對麵陣中一人尖酸刻薄道。


    楊崢一頭冷汗,自己有這麽顯眼嗎?


    看來自己幾次出頭,已經被有心人惦記上了。


    不過這廝的語氣實在陰損,雍涼軍紛紛大笑。


    各種汙言碎語隨之而來。


    中軍當然也不是什麽文雅之士,罵的更難聽。


    有幾個粗坯還脫了褲子,衝對麵撒尿。


    讓楊崢這個“文明人”感覺實在有些辣眼睛。


    不過想起後世清代的打仗,把女人弄上去擺陰陣,也就釋然了。


    對麵走出幾人,雖然穿著破爛,但掩飾不了關中漢子的彪悍之氣,一個個虎背熊腰,肌肉虯結。


    “真打起來,誰也討不了好,不如我們一邊一半如何?”那人頗為自信的站在一射之地內。


    “杜展!”楊崢忽然就想起了他是誰。


    雍涼軍中也隻有他認識自己。


    這廝不是世家子嗎?也幹這種勾當?


    “哈哈,不錯,正是某!”杜展一把扯下臉上破布,露出他標準的馬臉。


    楊崢眼角餘光掃了一下己方,殺氣是有,怒氣也有,但都不太堅決。


    畢竟都是衝著財貨而來。


    真打起來,恐怕就有些收不了場,而且死的人太多,上麵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雖然雍涼軍出現在這裏,很可能得到了上麵的默許,但有些事情,不能鬧的太離譜不是。


    楊崢目視唐方、鄭均,二人卻望著他,隻等他拿主意。


    楊崢並不想打,但談判的時候,不能暴露真實意圖。


    雍涼軍主動和談,說明他們比自己還心虛。


    看杜展的樣子,似乎這段時日混的不錯。


    雍涼軍屬於邊軍,沒有那麽多的世家子弟空降,郭淮深通兵略,有本事自然會受到提拔。


    “和談?難道你們忘了平日怎麽欺負我等兄弟的?”楊崢奮力疾唿,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


    果然,中軍心中的憤恨被點燃。


    上麵窩囊並不代表他們窩囊。


    瞬間,環首刀拍打盔甲的聲音整齊傳來。


    “謔、謔、謔……”


    一聲聲雄渾的吼聲伴隨著擊打的頻率。


    中軍的素質也不差。


    楊崢隻知道一個道理,無論打仗還是打架,都要一個氣勢。


    有了氣勢,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砍人都比平時有勁。


    而且楊崢當初被龐會當成炮灰,死戰不退的悍勇,杜展親眼所見。


    當日在城門前率領中軍與雍涼軍群毆,麵對郭淮毫不屈服,杜展也是在場的。


    諸多事情加在一起,讓楊崢勇猛的形象在雍涼軍心中紮根。


    這也是為何張校尉不敢動楊崢的原因。


    更是杜展選擇和談的原因。


    杜展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收斂,冷笑道:“楊興雲,若我等空手而迴,豈會不告發爾等?”


    楊崢聽出他話中軟弱,以刀杵地,亦冷笑,臉上的傷疤跟著跳動,顯得分外猙獰,“若把你們全都留下,豈不是沒人迴去告發!”


    “你敢!”杜展再無之前的從容。


    “事到如今,有何不敢!”楊崢勃然變色,拔出環首刀,惡狠狠的踏前一步。


    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


    楊崢反過來用,不能而示之能。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氣勢裝出來再說!


    “楊興雲,你好大的口氣。”雍涼軍中又走出一人,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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