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創立‘雷門’的長老們是前朝遺臣,他們擁護海寧小王爺,為了能夠讓他登基為皇帝,這些年來不斷擴張勢力,但小王爺長大之後卻沒有作為,三代之後,皇室最後一個傳人死去,雖然沒有精神上的領袖,但‘雷門’想要複辟的心誌沒改,然而,雖然擁護正統,但百年來在江湖上紮根,吸納了江湖中不少奇人異士、何耙子就是其中之一,幾代之前,他的祖先就一直是鎖匠,他們打鎖也解鎖,傳到何耙子這一代,天底下已經沒有他解不開的鎖,不需要任何金屬,就算隻用一根頭發,他也能解鎖,所以,無論天牢裏的七巧鎖多難解,隻需要給他一點時間,也絕對不是問題。”


    “一根頭發?”他擰起眉、心,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是,隻需要一根頭發。”


    “你是說,朕派人追查內奸多日卻沒有結果,其實是因為根本沒有內奸,朕是敗在一個鎖匠和一根頭發之上?”


    “何耙子不隻是一個鎖匠,他在解鎖上的修為已經出神入化,皇上當然不會料到,因為這天底下鮮少有人會自投羅網,朝廷的官兵不會想到自己盡忠職守,捉到的竟然是我要送進去救命的人。”


    “你說這種話,是想讓朕心裏好過一點嗎?”


    “燈兒隻是說出實話。”


    “你真該死。”


    挽燈沒有辯駁,隻是抿著嫩唇靜靜地承受他殘忍的話語,心裏並沒有怨恨,對他而言,她的所作所為確實該死。


    就算他下一刻要降罪於她,她也不能有二句怨言。


    她定定地啾著他深沉的眼眸,隻是看著他,什麽都不做,就足以在她的心裏激起一陣輕顫。


    她愛上了他!


    這個念頭讓她在一瞬間幾乎感到絕望,但是,無論她在心裏否認過多少次,就是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已經對這個男人開始有了依戀。


    她不知道究竟從何時開始愛上他,或許是一開始,或許是在這瞬間,情意伴著心痛緊緊地揪住了她的胸口。


    “為什麽進宮?”一開始就該問了,他卻選擇不問,或許他不想聽見她進宮是為了取他性命的真相。


    “因為,遇上了你。”


    “你喜歡朕嗎?”


    “是。”她沒說謊,隻是省略了先來後到的次序。


    “所以,你會一直待在朕的身邊嗎?”


    “是,除了皇上的身邊,燈兒找不到更好的歸處。”


    “好,那你就一直待著吧!”鳳闕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裏,心想說不定自己正在養虎為患,但他不想賜死她,也不想讓她離開。


    挽燈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把他的話當成是承諾,承諾他這輩子絕對不會厭倦她,冷落她,會讓她一直待在他的身邊。


    他是一國之君,應該知道隻有她喜歡他是不夠的吧!


    離不開了!她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也不想離開這個男人了!她當然會一直喜歡他,一直死心塌地跟隨他,然而,她能不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卻是端看他一念之間的喜怒,隻能聽憑他的差遣啊!


    挽燈閉上美眸,在心裏歎了口氣,明明人還偎在他的懷裏,愁緒卻悄然浮上了心頭,因為很想得到而得到,所以格外令她感到惶恐,他的寵愛還揣在她的心窩裏熱騰著,她就已經開始害怕會失去!


    攸關她一生的福禍,竟然就隻懸在他的一念之間。


    一抹苦笑泛上她的頰畔,愛嗬,好折騰人的一個東西!


    鳳闕滑動著長指梳弄著她細柔的青絲,唇畔揚著淺淺的微笑,眸底斂著深沉的光芒。


    在他的心底,不知道何謂情愛,或許,他對她有一些憐惜,也有著激賞,但談不上還有更多的情感,隻知道他不會讓她離開。


    他當然不能讓她離開,將她收攏在身邊,就等於是去除了他一個心頭大患,“雷門”少了她的運籌帷帳,就算有再多武功高強的奇人異士也不過就是烏合之眾,再也不足為懼。


    鳳闕執起她一束青絲,湊在唇上輕吻著,這時恰好見她睜開美眸,兩人四目相交,相視而笑,在微笑的同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把各自的心思藏進更深的深處,誰也不願意打擾這一刻得來不易的寧靜……


    養虎為患。


    挽燈知道自己對鳳闕而言,是一隻可能會咬斷他喉嚨的老虎,將她豢養在身邊,不啻是跟自己的安危過不去。


    但對她而言,他又何嚐不是一隻會吃人的老虎呢?


    比起她的狠毒,他不知道險惡上多少倍!唯有一個深不可測的人,才敢將明知道會對自己有傷害的敵人留在身邊吧!


    夜深人靜,一輪明月靜靜地掛在夜空之中,明明才離她生辰之日沒有幾天的光景,她卻感覺像是被放到了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之中,原本猶如冷宮清寂的珪藻宮中,宮人們的走動變得活絡了,她想要的東西也不會再是姍姍來遲,突然問變得隨傳隨到,著實令她有些不太習慣。


    挽燈摒退了跟隨的下人,一個人在小院裏散步,她注意到院子央心的兩棵山茶花樹,白色的山茶花在月光之下散發著宛如珍珠般的光澤。


    “山茶花開春未歸,春歸正是花盛時,果然真是一點都不錯。”她隨口吟了兩句,心想時間過得真快,上迴注意到它時,枝頭上不過稀稀落落的幾朵花苞,如今已經開滿了整個枝頭,一朵朵嬌豔欲滴。


    就在她欣賞著山茶的冶豔之時,一道黑影掠至,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她的身後,當她發覺有人時,一道銳利的寒光伴著劍鋒抵在她細白的頸上。


    挽燈倒抽了一口冷息,定定地沒有迴頭,眼角餘光瞥見了劍刃,“請閣下報上名來吧!無名無姓的,挽燈隻怕想不透自己與閣下有何恩怨。”


    “為什麽?”黑影人卸下蒙麵的黑布,赫然出現石燕然的臉容,他的表情悲憤激動,“為什麽要唆使墉長老他們背叛‘雷門’?!”


    “大哥?”挽燈猛然迴過身子,一個不慎被銳利的刀鋒給劃破了道血口子,她美眸圓睜,半是驚喜,半是不敢置信。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害得‘雷門’四分五裂?我們石家究竟什麽地方薄待了你,讓你如此狠心下這種毒手!”


    聽著他的咆哮,挽燈靜靜地不發一語,雖然麵對他的指責,在她澄澈如水的眸光之中看不見半點愧疚。


    “你說話!你倒是給大哥一個理由!是那個臭皇帝叫你幫他的?是他要你把‘雷門’給毀掉的嗎?”


    “不,這件事情不關皇上的事,他沒插手,這是咱們幫中的家務事,與他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時,挽燈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了騷動,似乎宮人們聽見了陌生男人的聲音,腳步飛快地往這裏接近。


    “你已經是他的妃子,你當然會為他說話……”


    “大哥,聽妹子一句勸告,以後你會明白如秀叔與我的苦心,現在你還是快點走吧!宮人的聲音已經張揚開來,禁衛軍隻怕就快到了!”


    “不,要走,你跟我一起走!”說完,石燕然冷不防地伸手捉住她,想要挾持她離開宮廷。


    挽燈掙紮不從,感覺纖細的手腕就快要被折斷了,“放開我,大哥,我不會跟你走的!”


    石燕然是習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敏銳,自然聽得出來有大批的禁衛軍正在往這個方向接近,雖然對挽燈有千百個不諒解,但終究還是不願意在爭執不下之際失手傷了她,所以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


    挽燈感覺一陣昏迷,就在她合上雙眼的前一刻,她瞥見了鳳闕帶著禦林軍從宮門口現身,在那一瞬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眼底的肅殺之氣。


    她不懂他為何如此盛怒?她看得出來那股肅殺之氣並不僅僅因為宮廷有入侵者,而是另有原因。


    在那一瞬間,她的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她想要開口,教大哥快點逃走,不然一定會被殺掉!但是最後,她隻能無力地蠕動嘴唇,說著無聲的話語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義父臨終前交代,不許再讓任何弟兄為了光複前朝的無謂使命,而丟掉寶貴的性命,所以,她必須盡一切力量阻止新任門主想要造成更多犧牲的舉動,必要時,就算讓“雷門”消失都無所謂。


    風叔說,要她凡事多為自己想想,不要輕易犯險,免得釀成了不可收拾的大禍,最後悔不當初。


    在悠悠晃晃的黑暗之中,挽燈想起了他們的話,心裏覺得既懷念又悲傷,她不自覺地輕歎了口氣息,緩慢地睜開眼睛。


    乍映入她眼簾的,是鳳闕神情沉凝的剛硬臉龐。


    她像是受到了驚嚇般好半晌不能動彈,一瞬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全閃過她的腦海。


    “我大哥呢?”她小心翼翼地問,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端倪。


    “逃掉了,他的身手不錯,禁衛軍一個不敵沒留心就讓他給逃了。”鳳闕坐在長榻畔,渾厚的嗓音沒有一絲起伏。


    聞言,挽燈暗自地鬆了口氣,在他的攙扶下半坐起身,揚起美眸,打量著他高深莫測的表情,“皇上生氣了?”


    “朕為什麽要生氣呢?總之你安然無恙,朕就放心了。”他勾起一抹輕淺的微笑,大掌拿揉著她柔嫩的臉頰。


    兩人四目相交,挽燈定定地望進他如深潭般的瞳眸深處,心裏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她選擇沒有開口,隻是柔順地依偎進他厚實的懷抱之中。


    昨兒個夜裏,當大哥強硬要將她帶走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抗拒了,並不是擔心被帶迴去之後要受“雷門”的審判,而是在那個當下,她隻想到自己不願意離開宮廷,不願意離開鳳闕!


    如果說,她一直以來行事從未替自己設想,那麽,留在這個男人身邊,是她生平第一次想要順從自己的意誌!


    鳳闕擁抱著她,俯唇輕吻著她的額心,脾光陰沉地直視著遠方,想到自己昨夜見到她昏過去的那一瞬間的心急欲焚,他的心裏半是懊惱,半是措手不及,似乎,就在他不知不覺之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情降臨在他的心中,無視於他的意願,排山倒海而來!


    兩人不自覺緊緊地相擁著,恨不能就在這一刻將彼此給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因為他們知道在兩人的未來還有太多變數,或許唯有如此,才能防範變幻無常的世事將兩人分離……


    這兩日,她睡得特別多,也睡得比平時還沉。


    昨兒個太醫前來診脈,說她的玉體並無大礙,隻是因為懷了孩子,所以格外容易勞累,要她想睡的話,就放心多睡一些,把精神給養足了,對肚裏的胎兒發育會比較好。


    不過,挽燈心裏清楚,她這些日子特別容易勞累,並不全然是因為懷了孩子,而是鳳闕常與她在一起的緣故。


    湖心,舫舟上,微風輕吹著月白色的紗簾,拂上了挽燈半眠的嬌顏,她半睜開美眸,好半晌沒有動彈,倦倦地歎了口息。


    雖然已經春天了,但天候卻遲遲沒有明顯迴暖,吹過湖水的風依舊帶著一絲沁骨的涼意。


    “要我是你的話,隻怕沒法子睡得這麽安心香甜吧!”


    女子嬌嫩的嗓音從另一艘小舫上傳來,挽燈頓了一頓,才緩慢地揚起美眸,看見衣著雍容貴氣的華貴妃就坐在那艘小舫上,透過了紗簾往她這個方向望過來,就算是隔著一層紗,都能清楚地看見她眼底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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