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前一片寂靜,決雲一腳踢開屍體,低聲喚來兩個兵士,命他們將屍體打掃幹淨。


    “那些工匠雖住在外麵,可他們畢竟……”幾個軍士快步走來,低聲道:“王爺,要不要……”


    “不用。”決雲揮揮手,哂笑道:“我根本不怕什麽傅從謹,隨他們去吧。你叫他們好生休息,明日修繕太廟,其餘的話愛說什麽說什麽。”


    兵士領命退下,決雲帶著林賀走至後殿休息,林賀將沾滿血跡的衣服脫下,隻穿著一副軟甲坐在桌前,他歪嘴笑著走來,突然伸手打了決雲一拳,片刻後又忍不住將決雲抱在懷裏,接著哈哈大笑。


    決雲也跟著他笑,眼角微微沁出淚花。有人在他與林賀之間挑撥離間,讓二人不得見麵,所幸他們都還相信彼此——即使二人身後都有不同的家國,卻仍恪守著這份諾言。


    “先別笑了。”裴極卿雖然高興,卻也明白現在何事更為緊要,“林賀,他們死守著不讓你進京城,出了什麽大事?”


    “大美人,你可真掃興。”林賀雖這麽說著,神情還是突然嚴肅起來,他從衣襟取出一封書信,將書信上蠟封輕輕挑開,又遞給裴極卿。“你去找我的時候累極,曾昏睡過半日,就是那時,驛站接到了這封信。”


    林賀很是小心,這封信雖然開過,卻依舊整齊的保存著蠟封,裴極卿疑惑竇生,迅速伸手接來。


    “要你攻打西北邊城,他會想辦法讓決雲出戰,事後再許你流州、定州兩座要塞……”裴極卿望著信上的字輕聲念叨,眉頭愈蹙愈深。


    “流州和定州,留守的都是我曾經的人馬。”決雲一把將信奪過,嘩啦啦翻了幾下,“這是何人所寄?”


    “不知道,他明顯有意隱藏身份。”林賀將信紙放在桌上,白皙指尖輕輕敲著紙麵,“這信是一個蒙麵人送到驛館,再由驛館的人呈送給我,而且上麵的字,都是印刷上去的,根本分辨不出筆跡。”


    裴極卿思忖片刻,沉聲道:“此人心機深重,有意要拔去決雲在塞外的兵馬,可若隻是攻城,對決雲目前倒沒甚影響,他到底什麽意思?”


    “若我知道他的意思,便會立刻嚴詞拒絕,正是我什麽都不知道,才會特意拿給你們看。”林賀伸出腳,像孩子般踩著自己的影子,“我承認,下定決心與你們合作時的確犧牲了遼國的土地,可那時我根本沒想當國主,隻是想殺了我那兩個兄弟,沒顧得上那麽許多,但我林賀說到做到,送出去城池就不會要迴來,這人的確是如此在與我做交易——以你們大周的土地來換我出兵,隻是他還有後續計劃,所以什麽都沒告訴我,決雲,你要小心了。”


    “除了小皇帝和他背後的傅從謹,我實在不知有誰在算計……”決雲突然道:“他身份未明,怎麽與你交流,又怎麽把好處許給你?”


    林賀默然無語,伸手抖開一張地圖,刹那間,空氣中一片沉寂,再沒有人說話。


    搖晃燭光中,那張地圖米黃簇新,用細細的筆觸勾勒著邊塞山川輪廓,那是一張流州地形圖。


    除了地形外,上麵還詳細寫著駐紮在流州附近的西北兵馬分布,守將何人、駐守人數、糧草儲藏處等等,全部一清二楚。


    裴極卿望了一眼決雲,這人的確拿出了很大的誠意,有了這張軍備圖,林賀就可以帶著遼國兵馬長驅直入,直接拿下流州城。


    “無論結果如何,隻要我在流州城廝殺,他就會將定州軍備圖送到驛站,還有後續的安排。”林賀沉聲道:“他應該在塞外安插了人,但我身邊都是自小培養的死士,所以我偷偷出來尋你一事,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決雲,我想這人不是傅從謹,他若有心與我合作,為什麽還要花如此氣力安排今夜的刺客。”


    “我想也是,但傅從謹心機深沉,我們不可以輕視。”裴極卿沉聲望向林賀,“對了,那信中說,他會想辦法叫決雲出戰,可有沒有說,要你殺掉決雲?”


    林賀搖搖頭,“他說,盡力而為。”


    “那就照他說的辦。”決雲抬頭,伸手迅速撥了下燭火,眼神中帶著幾分笑意。


    三四日後,西北邊境馬市關停,很快便傳來遼國進攻流州的消息,朝野上下一片震驚,有過幾日,小皇帝果然下了一道聖旨,委婉的要決雲出戰迎敵。


    接旨時正在深夜,決雲微笑著打賞了送信太監,將聖旨收進櫃裏。


    裴極卿坐在桌前默默無語,過一陣便歎一口氣,手裏抓著一本書,卻也看不到心上。


    “看這破書幹嘛,我明日就要走了,你看看我。”決雲一把扯過裴極卿的書扔掉,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裴極卿被壓得齜牙咧嘴,抬手在決雲額頭敲了一記,“滾,你以為你十歲呢!”


    “十歲是人,二十歲就不是人了?”決雲委屈兮兮的站起來,將裴極卿拉扯著揉進床帳,伸手在他大腿根部摩挲,“太上皇守靈七天,現在都過去半個月了,也該適當的娛樂身心,勞逸結合。”


    “我可是在擔心你。”裴極卿被他撩撥的渾身熾熱,卻還忍著問:“小雲子,你是準備真的出征塞外?萬一傅從謹要暗算你怎麽辦?”


    “他要暗算我,就不需要隱姓埋名的找林賀。”決雲垂頭,輕輕咬了下裴極卿嘴唇,“這個人絕對不是傅從謹,我要去塞外將他引出來,你放心,塞外就是我的天下,林賀不倒戈,他就奈何不了我,你還是留在京城。”


    這話沒說完,裴極卿已被決雲抱著坐在腿上,二人麵對麵,決雲的兩隻狗爪緩緩拉扯開他的衣襟,裴極卿麵色嚴肅,胸前卻已一片羞紅的粉白,決雲用牙咬開藥膏,一點點伸手探進去。


    “打仗不是兒戲……你們怎麽瞞過他?”裴極卿咬牙問:“他可是要你們真刀真槍的打起來,才會送下一步計劃給林賀,若你們隻是做樣子,他又怎麽暴露?”


    “傻瓜!”決雲咬了下他的鼻尖,伸手又撥了下蠟燭,“你還記得不?林賀當年布置的蠟觀音像,看上去是塊金子,實際上軟得很,塞北全是我的人,我早就給他們傳信,與遼國兵馬在草原演習,大家的箭頭都是紅蠟做的,隻許裝死,不許受傷。”


    裴極卿猛地吐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擔心又是多餘,但他可不想承認自己傻了,於是義正言辭的瞪著決雲強詞奪理,“我早就知道,我就是考考你!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叫我傻瓜了!不是說怕我疼嗎?好啊,你讓我在上麵,誰還少個器官咋的?”


    “好吧。”決雲委屈兮兮兩手舉起藥膏,閉眼一把扯開自己衣襟,“你來吧!”


    “狗狗真乖。”裴極卿突然有了調戲決雲的念頭,他把藥膏從決雲手上拿起來,“叫一聲我聽聽。”


    決雲望他笑成新月的雙眼,心中已然勝券在握,他小心翼翼道:“汪。”


    果然,這副可憐巴巴戳了裴極卿軟肋,他哭笑不得的擺擺手,無奈道:“算了,來吧來吧,你伺候我。”


    決雲又“汪”了一聲,奪過藥膏撲了上去。


    耳鬢廝磨間,裴極卿又問了一句,“真的不要我隨著去?”


    “萬一京城有變故,你可以傳信給我。”決雲沙啞著道:“京城還有蕭挽笙,其他人也不敢真的動你,你放心,我一定將那人釣出來。這個太平年是過不成了,至少過個太平的清明節。”


    第二日,決雲立刻整兵出動,百姓自然沿街相送,傅從謹也像什麽事都未發生一般,小皇帝身體羸弱,隻是派了太監送來旨意,再次沒有露麵。


    傅從思統領禁軍,也穿了戎裝出城相送,傅從謹攏著衣袖走近,低聲道:“小王爺,近日怎麽沒見壽王出來遛彎,京城的花鳥鋪都寂寞了不少。”


    “家父身體不適,勞煩攝政王關心了。”傅從思一臉冷然。


    “小王爺管理禁軍,日理萬機,要不要本王去探望一下皇叔。”傅從謹微微一笑,“或者請個大夫過去。”


    “那倒不必。”傅從思依舊麵無表情,似是因年少而沉不住氣。


    裴極卿站在眾人身後,一直目送著決雲出城,心中疑竇叢生——這兩次聖旨都是小皇帝下的,這個幕後黑手應當也掌握著皇上,可能動搖皇上的隻有傅從謹一人,但傅從謹既然要在太廟殺決雲,為何又要提前知會林賀,他何苦要做這些自相矛盾的事情?


    除卻懷王之死,還有一件事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那就是昔日在妓館中遇到的那位“將軍”——自己在懷王府住了些時日,雖見到許多牛鬼蛇神的軍師謀士,卻著實從未確認此人名姓。


    裴極卿也被蒙在鼓裏,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即等林賀傳來那人的下一步指示,再根據蛛絲馬跡搜尋。


    他望著決雲背影歎了口氣,腰酸背痛的迴到王府。


    決雲一走,數日都沒有消息,裴極卿也無事可做,又迴到了之前常去的一間茶館。


    這間茶館的正對麵,就是他上輩子居住的裴府,這裏早就貼了封條,隻是這瘦金體的“裴府”二字纖細挺拔,更是太上皇禦筆,所以一直無人敢查抄,就這樣不軟不硬的一直留著。


    “來碗蟹粉餛飩。”裴極卿招招手,心不在焉的拿起筷子吹吹,說書先生無所事事的靠在櫃台,此時天上已顯夜色,他的嗓子還有些幹癢,正在不停幹咳。


    “您喝口水。”小二為裴極卿端過餛飩,順手遞給說書先生一杯茶水,邊擦櫃台邊問:“您之前講賢王的故事,怎麽也不說了?”


    裴極卿突然來了精神,翹著腳潛心傾聽,就在此時,一隊軍馬匆匆穿過街巷,為首一人踢開茶館大門,厲聲吼道:“奉李將軍之命,今日起封鎖京城,辰時開始實行宵禁,我來知會你們茶館一聲。”


    “怎麽迴事?”裴極卿站起來問:“這位軍爺,太上皇已經出殯,京城為何又要封鎖?”


    “奉賢王之命,抓攝政王傅從謹。”那軍士沒好氣的瞪了裴極卿一眼。


    賢王。


    裴極卿心頭驀地一沉。


    此時此刻,攝政王府外燈火通明,已緊緊圍著數層禁軍。


    傅從思站在王府門前,烏發用羊脂玉簪束在頭頂,文靜儒雅的麵孔十分嚴肅,白玉般的手指間握著一卷明黃聖旨。


    “傅從謹亂臣賊子,派兵謀害賢王。”傅從思迴頭,伸手覆上緊跟在他身旁禁軍首領的肩膀,“李將軍,你曾是我父舊部,定然也不想看到此人再次為害,去將京城封鎖,府裏我來搜。”


    “是!”


    那人憤然跪地,眼睛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腦子裏準備將傅從謹碎屍萬段。


    折雨在黑暗中咬著下唇,他將佩劍緊緊束在身側,接著猛然躍上房梁,如黑豹般消失在夜色中。


    王府密室之內,傅從謹依舊在擺著棋子,密室門猛地被人推開,他沒有迴頭,而是背身猛地擲出一枚棋子,眼神中閃出稍縱即逝的慌張。


    棋子沒有落地,卻也沒有被人接住,折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鎖骨附近鉗著棋子,血跡緩緩滲出。


    “折雨?”


    傅從謹蹙眉過去,將折雨從地上扶起來,折雨掙紮著起身,顫聲道:“主子,外麵……”


    “傅從思在外麵,對不對。”傅從謹輕描淡寫著一笑,“他一定穿著孝服,滿臉義正言辭,說本王是亂臣賊子。”


    折雨極不情願的點頭,“是。”


    “你受傷了,我先為你包紮傷口。”傅從謹從雕花抽屜裏取出金瘡藥,一點點均勻灑在折雨傷口,折雨忍著沒有發出聲音,他左顧右盼,似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咬牙道:“主子,咱們躲在這兒,沒吃沒喝,他遲早會找到的……”


    “禁軍把京城都封鎖了,咱們能逃到哪裏?壽王有個好兒子啊!”傅從謹微微一笑,取了件嶄新衣衫扔給折雨,“耶律赫凜到底是異族人,一根筋,居然肯千裏迢迢的來幫傅允玦。還是咱們中原人心機深沉,折雨,你說是不是?”


    折雨默默接過衣衫,小心的避開傷口換上,不知道該如何再開口。


    “主子!”


    一張年輕麵孔猛然出現在密室之外,折月像孩子般高興的跑進來,“主子,那裏果然沒人,主子真是神機妙算。”


    “走吧。”傅從謹拍拍折雨肩膀,“這府裏的確待不住,咱們換個安全的地方,絕對沒人能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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