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忽然凝滯,隻有蕭挽笙忍不住笑出聲,那侍女的確生的與眾不同,她看上去大約十五歲,皮膚極白,眉眼淩厲著微微吊起,嘴唇如同一隻鮮紅菱角。


    耶律赫圖笑道:“撫月,這下你試也試了,我早說小將軍英武不凡,你可是相信了吧。”


    “身手是還可以。”撫月無聲笑笑,從桌上端起一杯葡萄酒遞給決雲,道:“請你喝酒吧。”


    決雲望著少女遞來的酒,感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整個人都停滯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將酒接過來,他額頭出了一層汗,突然沒了剛才指點江山的氣勢,低聲道:“大皇子,我隻有十三歲。”


    決雲向來不喜歡別人覺得他年紀小,所以一直含糊著自己的歲數,此時卻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他本以為耶律赫圖會拒絕,沒想到耶律赫圖卻道:“哎呀,我十五歲的時候就當爹了,你不就十三歲嘛,這是我大皇妃家的小妹,好看得很,大家都求著娶她,你們在一塊兒玩兩年,不是正好嘛!”


    決雲一愣,又搖搖頭,求助似的望向裴極卿,沒想到裴極卿卻正在和蕭挽笙說著什麽,正好沒看著,決雲沒辦法,隻能自己道:“我還是第一天認識這個……月小姐……這樣不太好……”


    耶律赫圖卻仿佛沒聽出決雲的意思,立刻道:“我又沒說讓你立刻娶她,大家做個朋友玩玩,不是也很好嗎?”


    決雲這下也沒話說了,此時又有舞女進來,耶律赫圖便也暫時停下了這個話題,決雲匆匆退迴席上,無心無力的喝了幾杯悶酒,營帳之中酒肉氣息極重,裴極卿覺得有些眼暈,便出去站了一會兒,他迴過頭來,正好看到那撫月冷著一張臉給決雲遞酒,少女雖然麵孔淩厲,但是看著決雲時眼神卻有所不同,決雲卻不領情,而是迴頭找著自己的身影,眼神中一陣一陣的委屈。


    裴極卿覺得實在太好玩了,便也沒再迴去,隻遠遠看著決雲如何擋酒,小狼狗也有女孩子喜歡了,不再是那個被他嚇一跳就跟在屁股後麵轉的傻小孩,這幾年的時光仿佛一晃而過,一下子改變了許多人和事,卻獨獨沒有改變他想要的東西——朝野上下盡數變作傅從謹的黨羽,太上皇仿佛消失了一般。


    就在裴極卿凝眸亂想的時候,有人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二話不說的將他往前拖,裴極卿才發現是決雲,他低聲道:“你在看什麽,我們都要走了。”


    裴極卿這才反應過來,他低頭笑著將匕首遞給決雲,道:“看來鴻門宴也沒看成,這個還你了。”


    “什麽鴻門宴,我是讓你防身的,這裏這麽危險!”決雲氣鼓鼓道:“你跟著來就罷了,怎麽還亂跑呢!”


    裴極卿頓時咋舌,心想不是你小子叫我來的嗎?他剛想說什麽,決雲已經甩開他,頭也不迴的跨上白馬,隻留給他一個瀟灑的馬屁股。


    太陽漸漸落山,草原上一片遼闊,天上的雪雲被風吹散,露出一片橙紅色天空來,裴極卿跟著決雲迴到流州府內,這裏卻也在擺著宴席,決雲跟士兵武將們敷衍了幾句,卻也不吃飯,一個人坐在花廳裏端著杯茶。


    裴極卿見決雲不跟自己說話,以為他跟女孩子說話害羞,更是覺得十分好玩。他在那宴席上沒吃東西,於是自去廚房煮了碗麵,這剛剛端著走到門口,就看到蕭挽笙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他本也坐著喝茶,卻仿佛想起了什麽,忍不住笑道:“小將軍,你的女娃娃呢?”


    “什麽女娃娃!”決雲道:“我又沒有生孩子,哪來的娃娃!”


    “女娃娃就是小姑娘,你的小姑娘呢?”蕭挽笙表情誇張,手裏玩著茶杯笑道:“撫月決雲,你們兩個的名字很配啊!”


    “配個鬼啊!”決雲氣鼓鼓道:“我的馬還叫宴月呢,難道你覺得她像馬?我看她那雙大眼睛,倒是真的和馬一樣!”


    “哎,別這麽說呀。”裴極卿本在門口站著,這時也忍不住皺眉道:“人家還是個小女孩,怎麽能說和馬一樣呢,你這說話可不太客氣啊。”


    “我又不認識她,跟她客氣什麽?!”裴極卿話音未落,決雲已開口道:“你還教育我?自己端著碗麵在風口吃,也不怕吃進一肚子西北風!”


    “我這麵可還蓋著蓋子呢,郎大人。”裴極卿不滿道:“不就是見了個女孩子嘛,迴來跟我們發什麽官威,這種事情,有什麽可害羞的……”


    “我才沒有害羞,我又不是喜歡她!”決雲突然道:“我又不喜歡女孩子!”


    他這麽說著,臉上突然有點生氣。


    “行了行了。”裴極卿看他生氣,也沒再繼續打趣下去,於是妥協道:“好了,你不喜歡她,以後有的是好看溫柔的中原女孩子,你……”


    “我又不喜歡她,我喜歡……”決雲突然又紅了臉,扭頭甩手道:“你什麽都不懂!”


    裴極卿這下更是一臉詫異,他今天還說什麽都不對了,這孩子莫名其妙的發脾氣,真是搞不懂怎麽迴事,於是也悶悶著將碗放在桌上,專心吃著他的醬油陽春麵。


    “將軍!”


    裴極卿的麵剛吃了一口,就被迫放下了碗,一個士兵火急火燎衝進房門,決雲也恢複了平常神色,問道:“出什麽事了?”


    “我們在城牆上巡邏,似是看到對麵有動靜。”那士兵道:“遼國的人好像在移營。”


    “移營也不奇怪,他們今日請我們喝酒,明日自然該各迴各家了。”蕭挽笙笑道:“我還以為你們在喝酒,沒想到盯得挺緊。”


    “不對。”裴極卿想想,皺眉道:“遼國移營,也該是早上,何必今天剛剛跟咱們喝酒,晚上就著著急急著迴去,更何況今日耶律赫圖還找了自己的妹妹見決雲,怎麽會不辭而別,我倒覺得是他們偷偷移動,不想被我們發現。”


    “我就知道他不懷好心,你們還說我喜歡小姑娘!”決雲瞪眼道:“耶律赫圖就是在迷惑我們,你們正好中了他的計,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你們這些人呐!”


    裴極卿望著決雲一本正經的教訓他,實在憋不住笑,上前摸摸決雲的頭,道:“既然這樣,咱們就去城牆看看,他們到底將大營移去了哪裏。”


    決雲也不說話,跟著裴極卿向外走去,裴極卿身體已比原先好了許多,所以打算自己騎馬,決雲卻硬是拉他的手,讓他坐在了宴月背上,宴月腳步奇快,裴極卿忍不住道:“你幹嘛不讓我自己騎馬,你這馬太快,我坐著會暈的。”


    “你抱著我,不就不暈了。”決雲低聲道:“快點抱著我!”


    裴極卿隻當決雲想快點去城牆,於是順從的伸手環住他的腰,決雲也不牽韁繩,反而緊緊捂著裴極卿的手,任由著宴月自己向前,他微微仰頭,將身體窩在裴極卿懷裏,也許是沒人緊緊箍著,馬也走的東倒西歪。


    “你還生氣?”裴極卿被馬顛的實在難受,便知道小孩又用這一招來表達他的憤怒,他覺得自己不能妥協,於是道:“決雲,你說女孩像馬,的確是有點過了,更何況又不是當著人家的麵,背地裏議論人家外貌,可不像是個男子漢。”


    “我又沒議論別人,是你們先提的,而且馬眼睛不好看嗎?”決雲強詞奪理,道:“反正就是你沒理,我在帳篷裏被人家開玩笑,你就偷偷跑出去,我都生氣一天了,你一點都看不出來,現在再不跟我道歉,本殿下要教訓你了!”


    “好,我跟你道歉。”裴極卿無奈道:“你就是要我跪下來,也得把馬停下吧。”


    “誰說要你跪下了?”


    決雲猛地收了韁繩,跳下馬快速上了城牆,指揮著士兵熄了些烽火,這城牆似乎還是舊時漢人修建,一磚一瓦都十分精細,決雲摸著牆磚看去,隻見遼國雪白的營帳果然移了不少,但卻沒有前進,反而向後退了一點,正好空出一片窪地。


    於是決雲安心道:“他們不是向前而是向後,想必是為了離開這片窪地,目前看起來沒事,你們迴去喝酒吧,我在這裏站一會兒,你們等深夜再來。”


    士兵自然覺得高興,便也爽快離開,裴極卿站在烽火台邊,想試著將剛剛熄滅的烽火燃起,他白細的手中握著火把,眼眸中倒映著火光,就如同一片灼灼瀲灩……決雲走過去拉住他的手,道:“你別點了,把烽火熄了,才能看到遠處。”


    “原來是這樣啊。”裴極卿抬頭,正望到澄澈天空中一片星海,如同一把亂灑的碎鑽般璀璨,於是他捏捏決雲的手,道:“你看這星星,真是太好看了。”


    “星星好看,小姑娘也好看,你……”決雲嘟囔了兩句,突然湊過去道:“裴叔叔,你剛剛說要和我道歉的。”


    “剛才是你小子威脅我,是我的權宜之計!”裴極卿依舊盯著星海,道:“我跟你說的話都是認真的,不過你今日被小姑娘圍著,我是真心覺得好玩,算了,我錯了,行了吧。”


    “你光說可不行。”決雲低聲道:“你要道歉,就得做點什麽,你得親一親我。”


    “啊?”


    裴極卿本是不想跟小孩慪氣,所以敷衍一句,扭頭卻看到決雲抬頭望著他,眼睛中一片明亮,仿佛也滿是璀璨星光,於是也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道:“多大的人了,還撒嬌,也不怕別人看著。”


    他雖這麽說著,卻還是親了親決雲的額頭,決雲猛的揪過他衣袖,將他拉到城牆邊上,用自己的身體將他牢牢擋住。


    裴極卿一驚,身體結結實實的撞在牆上,抬眼正看到一隻銀箭挾風飛來,就在此時,一隻金色箭矢緊跟而來,竟猛地追上先前那隻箭,將它直接打落在城牆上。


    決雲皺眉,示意驚魂未定的裴極卿不要說話,城頭下,突然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


    “我差點兒就射中那燈籠了!”


    那個聲音由遠及近,竟然是一口濃濃京腔。


    既然不是胡人埋伏,決雲心中又是舒心又是生氣,怒氣衝衝的向著城門下走去,裴極卿也覺得有些奇怪,他順手拾起那隻金色箭矢,心裏突然十分驚訝,那居然是一隻金批箭,隻有王侯可以用的箭矢。


    “上麵還站著人,你居然敢射箭?!”決雲怒氣衝衝的接上那青年的話,“就你這狗屁技術,根本射不下來燈籠,倒是能把人誤傷了,你是哪個營裏的兵?”


    “我才不是你們這破兵營裏的!”那青年微微仰頭,黑夜裏看不清他的麵孔,隻能看到他身上隱隱反光的銀色繡線,“仗著自己當了幾年兵,就敢跟我頂嘴,我倒要問問,你們蕭將軍呢……”


    “你自己有錯在先,就不要怪罪別人,若是我的箭再慢一點,真的會誤傷他人。”一個溫和的男聲從那青年的身後傳來,一個中年男子身穿玉色衣袍跨在馬上,手中還握著一把黑色的細弓,他從馬上下來,輕聲道:“這位小將,雖然他的玩笑有點過分,可我也救了你一命,功過相抵,你就原諒了他如何?”


    “皇叔!”


    那青年很不服氣,於是委屈的叫了一句。


    金批箭,皇叔。


    裴極卿死死捏著那隻箭,轉身輕輕走下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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