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就是累!”


    蕭挽笙的手鬆了下來,最後將裴極卿放開,裴極卿咳嗽著倒退兩步,扶著門框直喘氣。


    裴極卿想,自己本和決雲在定州,是因為意外跑迴來,正好讓蕭挽笙撞見,才聲東擊西的引自己出來。雖然說自己也不謹慎,可蕭挽笙一眼認出決雲,必然是經常將這個事放在心上,再加上今日自己一提傅從謹,他居然氣到直接動手,想必是傅從謹常常責備他找不到小皇子的緣故。


    於是裴極卿揉揉胸口,道:“謝侯爺不殺之恩,不過侯爺幫我,也是在幫您自己。”


    “別跟老子廢話。”蕭挽笙坐下來,將茶杯握在手裏,不知是思忖著什麽主意,他麵上漸漸恢複平靜,仰頭看著裴極卿道:“看你這個樣子,我說的可是真的了?看不出來啊,青山有幸埋忠骨啊,您又是*又是改名換姓,還故意讓我打斷您的腿,感覺很爽吧,容大人?”


    說著,蕭挽笙甩下茶杯站起來,一把抓過裴極卿的領子,親昵道:“現在你是想讓我把小孩兒交給攝政王,還是想讓我立刻辦了你?”


    裴極卿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陰鷙,他背過臉去,道:“郎決雲是昭信校尉,侯爺將他交給攝政王,攝政王也不會信的,反而會怪侯爺辦事不利,即使嘴上不說,心裏也不會再信任侯爺。”


    蕭挽笙的眼神中有些閃爍,但還是嘴硬道:“老子才不信。”


    “小皇子走的時候,可是帶走了天子劍。”裴極卿索性破釜沉舟,直接道:“侯爺一定要貿然上報,我保證您找不到天子劍,夏將軍不會讓您帶走郎決雲,攝政王也會疑心更甚,天天覺得您將天子劍私藏,再加上皇上,唉,倒時候您三邊兒都不討好,我也沒辦法了。”


    “啊?”


    蕭挽笙愣了一下,一雙鋒利的薄唇微微顫動,似乎不由自主的重複了“天子劍”三個字,這下意識的小動作讓裴極卿不由得留心——看他這個樣子,仿佛根本沒聽說過天子劍一般,難道傅從謹如此謹慎,連天子劍這樣重要的事情,都沒告訴蕭挽笙?


    蕭挽笙很快迴神,惡狠狠道:“你當老子是吃素的?我既然已經知道你騙了我,自然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把東西交出來。”


    “侯爺覺得我怕死?您別忘了,我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裴極卿抬眼望著蕭挽笙,無聲的冷笑擺在那張臉上,居然能顯出隱隱風情,“淩遲也好,鶴頂紅也罷,我都不會害怕,隻是心疼您馬上要吃力不討好。當然,侯爺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直接告訴攝政王,看看他會不會相信。”


    蕭挽笙開始陷入沉默,裴極卿望著他,斷定他已然動心,於是接著道:“不用說侯爺,就是聽過說書的孩子都知道,什麽‘清君側’向來是亂臣賊子的借口。侯爺勞心勞力的幫著攝政王,就不怕來日皇上親政,再找您清算嗎?”


    蕭挽笙愣了一陣,終於開口:“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裴極卿看著他的眼神,輕聲道道:“侯爺隻需要裝聾作啞,來日方長。”


    “你媽賣批的……”蕭挽笙急得又罵了句髒話,道:“你到底啥意思?”


    “侯爺是在求我?劉備三顧茅廬,才將孔明請出山。”裴極卿這下不急了,他也坐下來,為自己倒了杯水,“我知道侯爺著急,可您總得請我吃頓飯,再說些好話,使點銀子吧。”


    蕭挽笙咬牙切齒的露出一個微笑,接著擺正腔調,用官話道:“容公子,挽笙向您請教了,不知您想去哪個酒樓?”


    “我不是本地人,酒樓也去的不多。”裴極卿施施然起身推門,“侯爺不如去請夏將軍,您找著借口跑出來,想必交接工作也沒完成,咱們去請夏將軍和郎校尉迴來,邊吃邊談如何?”


    “郎校尉?”蕭挽笙咬牙笑笑,伸手為他推開門,“你才應該姓郎,本覺得你白白嫩嫩像個兔子,才發現居然是這樣。”


    “我本來就是兔子。”裴極卿突然想起了決雲畫的那隻兔子,接著笑道:“可兔子急了,也得蹦噠兩下不是?”


    #


    錦州鴻來酒館,秋天專營羊肉鍋,羊肉乃是取自酒館自己放養的羊羔,不肥不柴,不膻不膩,每天限量供應,童叟無欺。


    從銅火鍋高高冒起的白煙之中,裴極卿伸出一隻白瓷般的手,拿筷子攪攪青瓷碗中的蘸料,那蘸料更是十分好看,濃稠的麻將,亮閃閃的香油,粉紅的腐乳,鮮紅的辣椒,頂上還放著一撮翠綠色的嫩蔥末。


    夏承希與決雲坐在桌前,卻都沒有動筷子,蕭挽笙望著他們,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


    “喝一杯?”裴極卿左手舉杯,右手從鍋中濃湯裏夾出一塊雪白的嫩羊肉,決雲剛端起杯,裴極卿頭也不迴道:“放下,小小年紀,喝什麽酒?”


    決雲隻好鼓著臉放下,蕭挽笙百無聊賴的看著清湯火鍋,道:“清湯寡水,這有啥子好吃的?”


    裴極卿依然沒有理他,專注著埋頭吃肉,夏承希也取過碗筷,微笑道:“侯爺,前日在得月樓沒招待好您,今日讓您受累,定要多吃一些。”


    蕭挽笙依舊雲裏霧裏,他實在忍不住,道:“裴七,現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該說句話了吧。”


    “好,我也不跟侯爺賣關子了。”裴極卿轉過頭來,道:“侯爺應當知道,攝政王是什麽樣的人,若不是攝政王逼著侯爺娶林小姐,我也絕對不可能跑出來。侯爺為攝政王爭權奪位,已經是仁至義盡,現在皇位還不在他手裏,就已經數次防著侯爺,侯爺還不為自己謀劃?”


    蕭挽笙有些猶豫,他沒有立刻表態,而是輕聲望著決雲道:“小孩,我隻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小皇子?”


    決雲扭頭看著裴極卿,便向蕭挽笙點了點頭,裴極卿道:“他是不是皇子,不是由我們說了算,而是由大家說了算。”


    夏承希也跟著點點頭,隻有蕭挽笙愣在一邊,感覺眼睛裏都要冒出火星,裴極卿停頓許久,才道:“我的意思是,攝政王手裏有皇帝,我們手裏有天子劍和小皇子,誰能帶領兵馬征伐天下,誰就是正兒八經的主子。”


    蕭挽笙這才明白過來,他拍了下桌子,道:“我原先隻當你是個玩物,沒想到死了一次,卻生出這麽多花花腸子,倒是比容廷那個油鹽不進的老頑固好了許多,他要是能似你這般忍辱負重,倒也不會被攝政王殺了。”


    “好了,我先敬侯爺一杯。”


    裴極卿又怕他說下去,讓決雲知道蕭挽笙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決雲本就不滿,若知道自己為了救他才斷了腿,心中會對這個難得拉攏來的合作夥伴生了嫌隙。


    “既然大家都說開了,那我也就安心了。”夏承希握著酒杯,也跟著裴極卿一起碰了一下,他望著蕭挽笙狡黠一笑,道:“侯爺,今晚得月樓請?”


    蕭挽笙也跟著笑笑,迴答道:“昨夜本以為胡人粗糲,沒想到卻是色若春花、柔弱無骨……”


    夏承希“嘿嘿”一笑,道:“侯爺真有見識。”


    決雲:“……”


    蕭挽笙忍不住開了黃腔,裴極卿也不想讓決雲坐下去,這一頓飯匆匆吃完,他們又繼續迴了定州。小院之中,裴極卿遣人將那些大花盆搬到地上,又倒了些土進去,開始拿著鐵鏟鬆土施肥,小心翼翼的將從錦州帶來的空心菜種子放進去,決雲在旁邊背著手看了一會兒,道:“這能活嗎?”


    “試一試。”裴極卿笑著弄了一陣,才提起衣角站起來,“今日算是了了一件大事,看來被蕭挽笙擺了一道,倒是還能再擺迴去。”


    “他原來那麽兇神惡煞的,現在就聽你的話了?”決雲有些不可置信道:“他跟著攝政王那麽久,為什麽會向著咱們。”


    “人可不光是跟著好處走的。”裴極卿收拾起東西,將燒好的熱水拿進屋裏,“我也不看重什麽‘用人不疑’,用人是該留一線,但表麵上也不能疑心的太明顯,傅從謹有幾分信任蕭挽笙,天長日久,蕭挽笙自然能算出來。”


    決雲點點頭,似是又明白了什麽,他幫著裴極卿鋪好被褥,道:“不過還是要小心,畢竟他不是什麽好人,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啊?”裴極卿坐在床邊洗腳,突然發現決雲一直盯著他看,於是愣道:“你看什麽……”


    裴極卿話音未落,決雲的手已經伸了上來,他不由分說的拉開裴極卿衣領,裴極卿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卻被決雲猛然掙開,他忽然想到之前給決雲上藥時,還能死死將兩隻小手捏在一起,現在決雲長高,手腕也比以前有力了。


    裴極卿又在馬上顛了半日,衣領也不似原來那般緊貼在胸口,他這樣一晃神,決雲已將胸前交領扯開,裴極卿胸口雪白平坦,隻堪堪留著蕭挽笙掐過的那道指印,這傷痕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反而呈現出恰到好處的粉紅色,在燈光下愈發明豔。


    決雲愣了一下,靠著他坐在床上,不由得將灼熱的指尖緩緩貼向那道傷痕,裴極卿急忙攏起衣領,道:“我沒事。”


    “他打你了?”決雲伸出手,再次勾上裴極卿的脖子,“怎麽不跟我說。”


    “看什麽,新衣服有些糙,磨出來的。”裴極卿轉頭背過決雲的視線,道:“我去給你換水,洗了腳快點睡覺吧。明日你不是還要早起練兵?”


    “沒事,我和你一起洗。”決雲跑下床,搬著凳子坐在裴極卿對麵,無賴的將小狗爪子踩在他的腳上,低頭道:“裴叔叔,你看,我的腳比你的白。”


    “腳白有什麽用,人家都比臉,你風吹日曬的,可比小時候黑了不少。”裴極卿望著決雲的腳,發現都快和自己的一般大,“人家說腳大能長高個子,我看你以後也能拔高。”


    “我已經很高了,你還要我長多高啊。”決雲道:“你的臉不叫白的好看,那叫麵無血色,明日我去練兵,你也跟著一道去,練好身體,就不會以後就不會‘色若春花又柔弱無骨’,騎個馬還要哆嗦了!”


    “你!”


    裴極卿雖然生氣,卻也的確沒法反駁,洗腳水漸漸冷下來,裴極卿去倒了熱水洗淨雙手,決雲已枕著胳膊躺在床上,他翹著腿,儼然一副老兵油子的形象。


    裴極卿閉眼躺在旁邊,用腳踢了踢他,喃喃道:“你這麽小的校尉,也不知人家會不會服你。”


    “為什麽不會?”決雲猛地轉過身,眼睛又釘在那道傷痕上,他停頓一會兒,道:“裴叔叔,我能親親你嗎?”


    “傻狗子,多大了,還要撒嬌。”


    裴極卿嘴上沒有好氣,卻伸手將決雲摟在懷裏,雖然此時懷裏白白軟軟的一坨已經變成了肌肉硬挺的少年,但在他的心裏,決雲似乎還是那個想哭又不敢出聲、憋到肩膀一抽一抽的孩子。


    決雲窩在裴極卿懷裏,仰臉去親裴極卿,裴極卿剛覺躺的有些麻木,所以側身活動一下,決雲的嘴巴正好貼著他的嘴唇蹭過去——


    裴極卿隻當他沒親到,於是笑著低下頭,狠狠親了親決雲的臉頰。


    “你發燒了?”裴極卿又親親決雲額頭,疑惑道:“怎麽這樣燙?”


    決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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