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河畔,簡**營。


    叛逃過來的五千將士,每天兩頓供應著。他們的兵器和鎧甲,已經被大同軍收繳,但所有人對此都無所謂。


    若非家人還在山西,他們甚至想在懷慶府落戶!


    每天都有宣教員前來,一百人一隊,分成五隊去鄉村參觀。一天五百人出發,十天就全部參觀完了。


    懷慶府的移民不多,幸存的本地百姓也不多,可以稱得上地廣人稀。官府給農民分田之後,無主之地也可開墾,算是官府佃租給農民,等移民來了再分出去。


    勤勞百姓,總想著多耕,能種多少是多少,日以繼夜的辛勞。


    連續兩年大豐收,讓他們迅速富裕。有些無主之地,他們耕了還不報備,總有幾個漏網之魚,糧食收得滿坑滿穀。


    又是五百大順士卒,從附近的村子參觀迴營。


    “這裏的農民富得流油啊,家家戶戶都有糧食。我去看的那家,一個大土倉,裏麵的糧食都堆滿了。”


    “官府的田賦不重,還不用服徭役,日子可真舒坦,換了神仙也不做。”


    “當初就該全家逃來河南,留在那見鬼的山西作甚?”


    “河南前幾年瘟疫呢,不曉得死了多少人。”


    “咱們是來了,婆娘和娃卻還在山西。這郝大帥就算要跑,也該再等幾日,等咱把家人都帶上再說。”


    “是啊,孩兒他娘要是也在就好了。到時候不當兵,全家老實種地,那日子做夢都笑醒。”


    “……”


    一隊大同龍騎兵,忽然奔進軍營,把郝搖旗麾下降將叫來:“你們可以迴山西了!”


    降將們發愣,不知所措。


    龍騎兵將領叫做隋賓,笑著說道:“莫要害怕,迴去跟李自成說,你們是被郝搖旗騙來的。你們連家人都沒帶,哪是真心投誠的樣子?”


    五千赤手空拳的降兵降將,被龍騎兵押送著返迴山西。


    臨走之時,一些單身漢,還有不顧家人的混蛋,跪在地上哭喊著不想迴去,他們要留在河南分田當農民。


    不迴去也得迴去,五千士卒,就是五千義務宣傳員。


    來到大順軍占領的關卡,守關將領大驚失色,還以為大同軍殺來了。


    一番詢問之後,守關將領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快馬傳信。


    遠在太原的李自成,接到消息無比疑惑,把牛金星叫來詢問:“牛丞相,這姓趙的葫蘆裏賣什麽藥?南邊若有大將帶兵叛逃過來,咱肯定許以高官厚祿,他怎還把郝搖旗給殺了?消息傳出去,今後兩軍交戰,還有哪個敢投降?”


    牛金星也一頭霧水,說道:“不如把人招來太原,當麵試探一番。至於迴來的叛軍,不可重用,也不可重罰,他們沒帶家人,都是被郝搖旗給誆走的。”


    雙方在關下交接,龍騎兵返迴大半。剩下的一百龍騎兵,護送使節團的文官,一路朝著太原而去。


    李自成也大方,不收繳龍騎兵的裝備,允許他們全副武裝行路。


    帶隊出使的文官,名叫劉湘客,陝西富平人。秀才出身,當初跟傅山一起南下,如今是大同朝廷的禮部小官。


    曆史上,這貨的名聲不太好,是“南明五虎”裏的“虎皮”。


    五人把持朝政、排除異己、貪贓枉法,不過劉湘客還算有底線,最後沒有降清,而是逃進深山不願做官。


    其餘四人,惡心至極。


    虎頭袁彭年,是袁中道的兒子,降清之後,起草告示說:“金錢鼠尾,乃新朝之雅正;峨冠博帶,實亡國之陋規。”


    當他得知金聲桓在江西起兵,李成棟也有意反清,立即幫著李成棟謀劃,從此掌控南明朝政。永曆皇帝有次氣得直接說:“以後官員升遷,都聽袁彭年的算了。”這貨甚至敢當麵跟永曆皇帝吵架。


    永曆小朝廷覆滅之後,袁彭年再次降清。連清朝都不要他,覺得這貨是反複小人。


    虎牙金堡,雖然沒有降清,卻做了富貴和尚,經常出入滿清達官貴人之家,還寫了《平南王元功垂範》為尚可喜樹碑立傳。


    虎尾丁時魁,麻溜降清。


    虎爪蒙正發,隱居湖南,寫書給黨羽洗白,把自己寫成正直君子。


    如今的劉湘客不是虎皮,他南下投奔時,甚至是個熱血青年。非但不貪贓枉法,而且在整體清廉的大同朝廷,居然還能以“清廉”而著稱。當官好幾年,還在住官員宿舍,平時的俸祿都用來買書看,唯一的愛好就是參加文會。


    趙瀚沒有皇宮,李自成也沒有,一直住在晉王府。


    劉湘客在幾個龍騎兵的護衛下,來到大明晉王府會見,他拱手作揖道:“大同朝廷禮部主事劉湘客,拜見殿下。”


    “大膽,見了陛下還不跪拜!”一個太監厲聲嗬斥。


    劉湘客負手而立,昂首挺胸說:“我大同皇帝陛下,已經取消了跪禮。便是覲見大同皇帝,我也不須下跪,更何況隻是麵見偽帝!”


    左右護衛正待動手,李自成抬手笑道:“不跪便不跪吧。聽你口音,也是陝西人?”


    劉湘客說:“在下陝西富平人。”


    李自成叫人賜座,笑著說:“南京的陝西官很少,你若是受南方人欺負,可以留在太原做官。你很有骨氣,也很有膽子,我就缺這樣的文官。你在南京是正六品主事,隻要留在太原,咱給你官升五級!”


    劉湘客戟指冷笑:“我若留下,你敢收嗎?誘使一國使節叛逃,形同開戰!”


    “哈哈哈哈,”李自成大笑,“有趣得緊。南京朝廷,像你這樣的官有多少?”


    劉湘客說:“我大同朝廷,能臣傑士數不勝數,清官廉吏山載海量。像我這樣的,根本不值一提,能做禮部主事,已然是陛下洪恩浩蕩。”


    李自成不想再聽對方吹牛逼,隻問:“南京的趙皇帝,為啥砍了郝搖旗?”


    劉湘客反問:“郝搖旗為何叛逃?”


    李自成說道:“貪贓枉法,不聽皇命,他怕朕治罪。”


    劉湘客笑道:“貪贓枉法之輩,留之何益?閣下都不要的東西,我大同皇帝陛下會要嗎?在我大同朝廷,貪汙銀子二十兩以上,輕則丟官,重則流放!”


    聽到此言,李自成肅然,最後一聲歎息。


    劉湘客又說:“我大同皇帝陛下,出身寒微,起於微末,不過一書童而已。正是心懷萬民,容不得貪官汙吏,這才有億兆百姓歸心。便是登基稱帝,亦未忘初心。閣下可知《三原篇》?民為本也!一個盤剝百姓之人,我大同朝廷不要!便是這山陝二省,陛下亦讓我帶句話來。”


    “什麽話?”李自成問。


    “陛下說,”劉湘客笑道,“這山陝二省,望閣下善待百姓。等南京錢糧齊備,陛下自會提兵來取之。閣下若是識時務,亦可帶著戶冊地圖來南京投獻。”


    李自成已經氣得發笑:“好大的口氣!”


    大同朝廷,已經熬過最艱苦的時候,明年就軍糧充足了。這是故意激怒李自成,最好李自成主動進攻,在山西之外來一場大敗。


    山西那個地形,真不好打進去,到處是山巒和雄關!


    就算大同軍要進攻,也是先打北直隸,等收拾完滿清再進攻山西。


    這次砍了郝搖旗的腦袋,同樣是在為今後打山西鋪墊。細作和商賈說的話,兵民或許不相信,五千士卒迴去宣傳,能夠迅速在大順軍中傳開——南京趙皇帝仁義,對百姓好得很,個個都能吃飽飯。


    山西的很多地主,已經被細作說服,就算被分走田產,他們也願意迎接大同軍。


    李自成的吏治確實不錯,但那隻是相對大明而言,也是相對底層百姓而言。


    真實的情況是:文官被武將壓著,隻要有駐軍的地方,基本是武將說了算。文官想大貪都難,隻能小貪。真正大貪的,全都是地方武將。而且,山西曆經十多年大旱和戰亂,老百姓已經沒剩多少。武將想要搜刮,就必須對地主和商人下手。


    山西的士紳商賈,日子不是很好過。


    更主要的,是那些武將的心理問題。他們從屍山血海爬出來,好不容易安穩幾年,就覺得可以開始享福了。而且他們懂得軍事,在大同軍把滿清打迴遼東之後,他們不認為李自成能贏,遲早有一天被趙瀚滅掉。


    既然如此,那就趁機撈銀子,趁機好好享受一番。


    李自成的高層武將,一大半都腐化墮落,人心、軍心早就散了。


    揮手讓劉湘客退下,牛金星從偏廳走出。


    “怎樣?”李自成問。


    牛金星搖頭:“沒有頭緒。不過可以肯定,姓趙的沒把咱放在眼裏。”


    李自成說道:“屯了兩年糧食,已經可以打仗了。若要南征,從哪裏下手?”


    牛金星說:“論打仗,陛下比臣更明白。”


    李自成頓時沉默。


    還能從哪裏下手?當然是打北直隸。


    整個北直隸,李自成占了大半,趙瀚占了一小半。今後開戰,河北必為戰場,而且那裏沒有天險,全靠一座座城池防禦。


    到時候,計謀什麽的,已經沒啥作用,得真刀真槍比拚戰鬥力和後勤。


    牛金星突然說:“不如與韃子約好,明年一起出兵!”


    (今天沒了,明天四更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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