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


    加上原本留守的軍隊,還有陸續逃迴來的潰兵,這座城的守軍兵力大概有7000人。


    全都已經聞風喪膽!


    安坤趴在城頭,看著城外被俘的父親,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十多歲的少年,雖然經常跟隨父親打仗,但都是打不聽話的小土司。他以為自己是天生將才,結果被以少勝多,到如今也沒搞明白怎麽輸的。


    現在親爹也被抓了,難道真要投降?


    安如磐的手腕骨折,此刻還吊著胳膊。他被大同軍押至城下,朝著城頭無奈喊道:“阿坤,降了吧!費將軍說,咱們可以帶著500兩銀子,全家去那什麽呂宋島。那裏再是什麽蠻荒之地,難道還會比貴州更窮?”


    安坤欲言又止,隨即歎息一聲,終究還是下令:“開城!”


    當費映珙、秦翼明來到城門口時,安坤已經帶著部將,跪在那裏等候許久。


    幾仗打下來,包括貴陽投降的,總共俘獲兩萬多土兵。


    隨行的文官趁機登記,想弄清這些人的姓名和住址。結果大部分都沒有漢民,有些甚至連彝族姓氏都沒有,隻能按照彝族名的諧音,胡亂給他們編造名字。


    每人領到少許糧食迴家,同時還帶上一張寫有姓名的紙條。


    千叮嚀萬囑咐,紙條別弄丟了,今後憑借這張紙條,可以去官府落戶分田。


    那些土兵狂喜,吃了敗仗,居然還能領糧食?


    他們對落戶分田毫不懷疑,這些漢官都是好人,糧食都願意給,肯定不會胡亂騙他們。


    除了1500人的健壯土兵,被留下來做輔兵之外,其餘土兵全部歡天喜地的迴家。離開之前,還背誦了大同政策,人人平等,沒有奴隸,不征徭役,不收重稅,人人有田耕,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


    方圓上百裏,消息迅速傳開,無論漢民還是少數民族,都半信半疑又頗為興奮的等著分田。


    哪個土司若想再聚兵頑抗,根本就募集不了軍隊,除非大同軍不兌現這些承諾。


    安如磐跪在地上說:“費將軍,在下派出幾個親隨,水西各部就能傳檄而定。如果能兵不血刃,襄助將軍收複水西,請將軍為在下記功,多給一千兩銀子去呂宋。”


    費映珙笑道:“真能即刻拿下水西,定然要給你記功。”


    畢節、赤水、大方、織金、金沙……這些都屬於水西轄地,是安如磐的老巢所在,當地百姓以彝族為主。


    如今,黃幺統率的西路軍,正在努力攻打水西,那裏的道路比黔北更難走!


    黃幺的第一個目標,是大明赤水衛指揮使杜言。


    這貨得知大明覆滅之後,立即在赤水衛起兵,普市、摩尼、白撒、阿落密等千戶所,紛紛表示繼續跟著杜指揮使混。接著,杜言又出兵畢節,拿下畢節衛和七星關。


    就在杜言進兵歸化驛時,被安如磐的土兵打迴去,從此隻能盤踞在畢節和赤水。又跟安如磐打了幾場,雙方握手言和,杜言名義上歸附安如磐,同時自封為黔西招討使。


    黃幺帶兵南下,出其不意的拿下普市千戶所,杜言立即派遣使者談判。


    至於談判內容嘛,無非是投降之後,保住土地和財產那一套,順便再要個大同朝廷的小官當當。


    杜言覺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不給好處誰特麽投降啊?


    誰知黃幺直接提兵殺來,半天時間拿下摩尼千戶所。


    杜言嚇得屁滾尿流,不敢再堅守赤水,帶著軍隊火速溜去畢節。半路上,阿落密千戶所的千戶,不願離開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拉著千餘士卒要跟杜言散夥。


    一番小摩擦之後,雙方分道揚鑣,阿落密千戶無條件投降大同軍。


    杜言自己一路撤到畢節,留兵800駐守層台關。


    阿落密千戶充當帶路黨,領著黃幺迅速殺到層台,800守關士卒麻溜選擇投降。眼見黃幺大軍將近,杜言又帶兵跑路,西出七星關直奔烏撒府(威寧彝迴苗自治區),投靠那裏的彝族土司去了——此處屬於還沒被大同軍占領的四川邊界。


    輕鬆拿下赤水、畢節兩地,黃幺才揮師東向,去攻打水西安氏的老巢。


    然後,舉步維艱!


    “將軍,林中又有土賊射箭,探路的搜山隊一死五傷。”


    “抓到賊寇沒有?”


    “土賊跑得快,隻抓到一個。”


    “帶過來!”


    一個彝族漢子,被押到黃幺麵前,嘰裏咕嚕的破口大罵。


    黃幺皺眉問向導:“他說什麽?”


    彝族向導吞吞吐吐道:“他說……他說……”


    “快說!”黃幺嗬斥。


    彝族向導自動過濾髒話,說道:“他說天神、地神、水神、山神、石神、火神,這六神會降下懲罰。他……在詛咒將軍。”


    黃幺掃了這個彝民一眼,皺眉道:“我看你也不像彝族貴人,既是平民百姓,大同軍便是來解救你們的。就算你們不知實情,大同軍也還未攻打彝族寨子,為何要來冒死偷襲?”


    彝族向導開始跟此人交流。


    扯了好半天,彝族向導說道:“將軍,本地的穆魁,到處講大同軍的壞話。說大同軍來了,要殺光彝族男子、搶光彝族女子,把彝族孩童都帶走做奴隸。”


    黃幺咬牙切齒道:“這些混蛋土司,又耍那套蒙騙百姓的老把戲!”


    水西之地,沒有州縣和衛所。


    最高統治者,是貴州宣慰使安氏。下麵又劃分為多個“則溪”,比如後世的織金縣,這個時候叫做“朵你則溪”。


    “則溪”彝語含義是“倉庫所在之地”,每個則溪都建有倉庫,是那片區域的錢糧儲藏中心,繼而演變為一種行政中心。


    每個則溪,宣慰使會委任土官。總管事務的叫“穆魁”,分管政務的叫“摩”,負責祭祀和戰爭的叫“布”,領導工匠的叫“構”。


    則溪之下,又有部落,部落首領稱為“土目”(穆魁、摩、布、構,都是由土目來充任)。


    安如磐那個家夥,掌管著十三則溪、四十八目。


    黃幺思索良久,招來將官們說道:“不能再一直進兵了,前往水西城,還得翻山越嶺,一路不知要遭受多少偷襲。就算能殲滅敵方主力,成功占領水西城,這些彝民也會在後方鬧事。咱們抵達金雞驛之後,立即將部隊打散。五百人一組,護送宣教官去聯絡各彝族部落,跟那些部落首領和彝族百姓宣講政策。”


    跟部落首領談分田政策,似乎有些可笑,但其實是完全可行的。


    因為彝族各部首領,他們並非土地的主人,而是土地的管理者!這麽說吧,土目沒有土地的所有權,但有土地的使用權和經營權。


    烏蒙部。


    祿阿歡正在苦惱今年的收成,天幹歉收,宣慰使又要打仗,根本湊不齊那麽多糧食上交。


    他這個土目,大概類似知縣或鎮長。地盤大小,跟縣差不多,但轄內人口,也就比得上富裕地區的大鎮(奴隸不算人)。


    “阿達(爸爸),漢兵來了!”祿天德氣喘籲籲衝進來。


    祿阿歡嚇得立即站起:“召集勇士,保衛咱們的寨子!”


    根本就沒有自保能力,他們的人口本來就少,還被抽調青壯前往水西城。水西城才是安氏的老巢,如今那裏聚兵兩萬,等著黃幺過去攻城。


    “當當當!”


    寨子裏敲打鐵板,而且敲得非常急促。這個信息,在表達十萬火急,不僅部落男子要參戰,部落女子也要拿起武器。


    許多族人迅速聚攏過來,青壯年男子隻剩200多,其餘全都被征調去水西城了。


    年僅十五歲的祿天香,也提著弓箭前來,腰間還插著一把短刀。這個被康熙封為一品夫人的奇女子,如今已經許配給安坤,等到十六歲就要去貴陽結婚。


    她這種小土目之女,按理很難嫁給宣慰使的嫡子,但架不住人家生得漂亮,而且一身武藝也遠近聞名。


    祿阿歡掃了一眼部眾,感覺還是沒把握守寨,再次下令:“把奴隸也叫來。給奴隸們說,隻要守住寨子,立功的就能恢複自由!”


    不多時,幾百號農奴,有男有女也聚集在此。


    這些奴隸,有些是搶來的,有些是奴隸的後代,水西彝民還在實行農奴製。


    而他們的土地,原則上全部歸屬宣慰使所有,也就是歸屬安如磐所有。什麽穆魁,什麽土目,全都是幫著安如磐管理經營土地。


    最初的土目,都是土司的庶子出身。


    土司的長子,留在身邊繼承家業,其餘兒子被扔去各地當土目,類似於把兒子分封出去管理土地。漸漸的,土目也可以世襲了,就像一個個諸侯,實質擁有周天子(土司)賜予的土地,但名義上又隻是土地管理者。


    被召集而來的奴隸們非常興奮,他們不知道大同軍的威名,隻知道打贏了仗就能恢複自由身。


    不論男女,全部守住寨子各處要道,等著大同軍過來攻打。


    誰知這五百大同軍,距離寨子好幾百米,就全軍停止不動了。


    一個彝族向導被派來喊話:“誰是本地土目,我軍不是來殺人搶劫的,請土目出來交談大事情。”


    祿阿歡遲疑半晌,他也不想打仗,準備出去談談。


    祿阿歡對彝族向導說:“漢人狡猾,我不能輕易出去。你讓漢人的軍官,來寨子外麵,我也去寨子外麵。我們兩邊都不帶兵,坐在那裏好好商談。”


    “阿達,我同你去!”祿天香說。


    祿天德說道:“阿達,我也陪你去。”


    祿阿歡吩咐道:“阿德留在寨子裏,如果發生意外,立即帶兵殺出來。阿香跟我去談話,你武藝高超,又是女孩子,漢人軍官不會防備。如果看到我握緊右拳,你立即拔刀製服漢人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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