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瀚坐在辦公桌前,身邊站著個隨堂女官。


    女官三十歲左右,姿色普通,身材普通,並無任何特點。


    但孫傳庭、曹變蛟、王廷臣三人,卻咋看咋別扭。他們都是見過皇帝的,習慣了皇帝身邊站太監,忽然變成女人特別不適應。


    “拜見陛下!”


    三人抬手,作勢欲跪。


    趙瀚說道:“免禮,這又不是登極大典,站著作揖便可以的。”


    於是三人拱手作揖,很快被安排座位。


    孫傳庭忍不住打量趙瀚,雖然相貌差別很大,但觀其氣質與作風,讓他不由想起大明太祖朱元璋。


    特別是前兩天的登極儀式,內容過程已經傳到民間,簡直就屬於朱元璋稱帝的翻版。


    除了拜祭犧牲的軍民,其他流程一模一樣。就連在空地上搬板凳,讓文武百官坐下聽講,都是朱元璋發明獨創的。


    詢問三人的情況遭遇,趙瀚皺眉道:“所以說,洪承疇被韃奴抓住了?”


    “應該是被抓了。”曹變蛟迴答。


    孫傳庭頗為意外,不是該關注貴妃和皇子嗎?問那洪承疇做甚?


    趙瀚又問:“北直隸還有多少百姓?可曾到了十室九空的程度?”


    孫傳庭拱手說:“北方隻有山西、陝西、河南三省,許多州縣十室九空,而今恐怕要加個山東。至於北直隸,還沒到那個地步。特別是北京周邊,權貴田畝無數,朝廷根本沒法征收田賦。依附於這些田產的佃戶,雖然過得很苦,但勉強還能活下去。”


    孫傳庭漏說了皇莊,許多皇莊其實就是太監私產,那些土地同樣無法征收賦稅。


    另外,許多州縣十室九空,並非全部州縣如此。


    孫傳庭就出自山西大族,由武將世家演變為科舉世家,這些大家族可不會因為旱災而餓死。


    曹變蛟說道:“陛下,山東大疫,暫時不便打仗。可進兵河南,沿途府縣必定望風歸附。從河南渡過黃河直擊北直隸,趁著韃奴立足未穩,一舉將其趕出山海關!”


    “莫急,明年再說。”趙瀚微笑道。


    暫時沒法打仗啊,雖然已經完成秋收,趙瀚手裏又有了糧草,但真的經不起打一場大仗。


    穿過荒蕪的河南去打北京,運糧路線太長,民夫吃的糧食,估計比士兵吃的還多。


    就算真要打,也是從江蘇運兵運糧,直接走海路在天津登陸。


    必須得緩緩,先把四川占了再說,順便騰出時間恢複各省民力。


    趙瀚對曹變蛟、王廷臣說:“你們從北方帶來三百多騎兵,也算是有功。若願繼續從軍,可為騎兵百人將。若想安生過日子,就全家在鄉下分田,我獎勵你們每人一頭耕牛。”


    曹變蛟哭笑不得,這位皇帝的獎賞真有意思。


    當然,大明的皇帝也差不多,經常獎勵官員二兩、四兩、六兩白銀,獎勵十兩以上說明立下潑天大功。


    王廷臣問道:“若是從軍,家人是否也可分田?”


    “當然,”趙瀚笑道,“南方已經無田可分,田產隻能分在北邊。”


    曹變蛟說道:“在下的家人皆在山西,隻盼早早打迴去,願意投軍為陛下效死!”


    王廷臣拱手道:“願為陛下效命!”


    “好!”


    趙瀚笑著說:“我便任命你們為騎兵百人將,即刻前去汝寧、徐州協助訓練騎士。”


    大同騎兵的編製雖然有了,戰馬也暫時不缺,但有經驗的騎兵軍官奇缺。


    趙瀚又說道:“莫要嫌棄百人將職務太低,張獻忠麾下的李定國,帶領數萬士卒投降,如今也隻是個百人將。隻要你們立下戰功,我定不會虧待你們。”


    趙瀚做了皇帝,依舊我來我去。


    皇帝可以自稱朕,但主要用於正式場合,私底下一般還是自稱我、咱、俺。


    朱棣甚至在同一封聖旨裏,自稱了七個俺:“奉天承運皇帝,製曰:俺漢人地麵西邊……自俺父皇太祖高皇帝……有今俺繼了大位子……俺見這好意思……”


    安排了兩個武將,趙瀚又問孫傳庭:“孫先生是想帶兵,還是去做文官?”


    孫傳庭說道:“陛下兵精將廣,自不缺帶兵之人,請做一小官吏便可。”


    趙瀚說道:“我欲在東蕃島設台灣府,暫時隻有桃園、台北二縣。你便去當台北縣長,那裏已有許多漢民,土著也全都是熟番。不可苛待這些熟番,要把他們當成兄弟姊妹,教他們說漢話,教他們耕田織布。許多熟番,甚至已經會耕田織布了,隻不過他們的耕織技術還比較落後。”


    “一定竭盡全力!”孫傳庭連忙拱手。


    他已經打聽過了,趙瀚如果要重用某個前朝官員,必然分派非常辛苦的差事。張秉文先做瓊州知府,接著又做施州知府,兩個職務都形同發配,而今卻已升為布政使!


    趙瀚笑道:“你隔壁的桃園知縣是馬士英,可不要再起黨爭啊。”


    孫傳庭哭笑不得,跑去島上做知縣,還有什麽可黨爭的?


    趙瀚突然收起笑容:“據鄭芝龍發來消息,台北旁邊的雞籠,有小弗朗機人(西班牙)修建貨棧。這些小佛朗機,人數並不多,也沒築城壘堡,隻是想做貿易而已。他們如果老實貿易,向他們征稅便可。若是有損害漢民之舉,可動用武力驅逐之!”


    孫傳庭問道:“陛下在島上有兵嗎?”


    “沒有,”趙瀚說道,“但張獻忠就在台北縣的邊緣地帶,他的許多舊部,也安插在桃園、台北兩縣,雞籠附近也安插了許多。他們的任務,是攻擊山裏的生番,向山裏開拓漢土。告訴他們,不得攻擊熟番!你如果想對小佛朗機動兵,就去聯絡張獻忠等人。”


    這次不僅把孫傳庭聽愣了,曹變蛟和王廷相也是目瞪口呆。


    雞籠地界的西班牙人得多倒黴啊,連城堡都沒修,隻是搞了個貿易站,就要同時麵對孫傳庭和張獻忠。


    對了,孫可望也在雞籠,就在西班牙人眼皮子底下。


    統治台灣得慢慢來,如今主要在台灣北部發展。那裏有大量漢民和熟番,一群流寇被安置在熟地邊緣,充當朝廷往生地發展的急先鋒。


    ……


    偏院。


    田貴妃把幼子哄入睡了,把玩著那隻竹笛,想要吹奏又怕壞了規矩。


    這裏的居住環境很緊湊,她得跟其他皇子、皇女住在一起。田貴妃對此比較喜歡,總算沒有把她安置在冷宮,還能與崇禎的兒女們共同生活。


    她已見過費如蘭和盤七妹,兩位後妃都是好人,並未對她冷眼相向,反而還噓寒問暖。


    及至傍晚,朱慈烺、朱媺娖兄妹幾人放學迴來。


    朱慈烺把書包扔迴臥室,在院中赫然看到田貴妃,頓時驚道:“阿姨?”


    阿姨是庶出皇子對生母的稱唿,從南北朝時就有了。但田貴妃身為貴妃,朱慈烺這個嫡出皇子,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也可以叫一聲阿姨。


    田貴妃看著兄妹幾人,忽然想起北京之事,眼眶含淚道:“你們都還好吧?”


    “好得很,”朱慈炯年幼不曉事,笑著說,“這裏可以去學堂讀書,有好多同窗朋友,課間還能到處玩耍,也沒有老師和太監攔著。”


    田貴妃掩淚笑道:“那樣便好。”


    朱慈烺卻問:“阿姨,父皇和母後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壞人殺死的?”


    田貴妃不知如何迴答,問道:“你聽誰說的?”


    朱慈烺說道:“南京全城都曉得,趙叔父(趙瀚)已經登基稱帝。天無二日,哪能有兩個皇帝?我問學校的先生,先生說父皇已死,是被一個叫李自成的流寇殺死的。”


    田貴妃歎氣道:“你的父皇和母後,確實已經沒了。李自成帶兵攻打北京,他們全都懸梁自盡。可說是自殺,也可以說是死於李自成之手。”


    “嗚嗚嗚嗚……”


    年齡最小的朱慈炤,當場就哭起來,鬧著要迴家見父皇。


    一家子抱頭痛哭。


    良久,田貴妃問道:“你說的那位趙叔父,就是南京的大同皇帝嗎?”


    “嗯,叔父和嬸嬸都待我們極好,早晨晚上還一起吃飯。”朱慈烺點頭說。


    田貴妃又問朱媺娖:“公主也在讀書?”


    朱媺娖迴答道:“我讀的是女校。”


    “那便好。”田貴妃終於放下心來,既然趙瀚善待前朝皇室,那她自己的幼子也沒有危險。


    不多時,兩個宮女端著飯菜到院中。


    如今連皇宮都沒有,宮女其實也沒幾個。說是宮女,更像趙瀚請來的女傭,惜月自動晉升為宮女之首。


    一個宮女解釋說:“陛下今天納妃,後宅有幾個故友團聚,你們就在這裏用膳吧。”


    田貴妃連忙說道:“有勞兩位妹妹了,請代我恭喜陛下,祝陛下與皇妃早生龍子。”


    目送宮女離開,田貴妃有些憂傷。


    崇禎的後宮,就她最漂亮最受寵,甚至多次引得周皇後吃醋。


    她在皇宮裏,甚至可以騎馬打獵。


    從今往後,怕是隻能住在這方小院之中,就是不知自己的兒子今後能否正常過日子。


    外麵已經響起吹吹打打的聲音,想來正在迎納皇妃,也不曉得是哪個幸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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