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西廣信府東出,便是浙江的衢州府。


    衢州府五縣,全部爆發起義。


    但是,隻有離江西最近的江山縣,依舊還在起義軍的手裏。其餘四縣,皆遭大地主成功反撲,參加起義的士子、商人、農民多有被殺害者。


    趙瀚還在鉛山縣的時候,張鐵牛就帶著兩千藤甲兵,作為先鋒提前來到江山縣。


    “拜見張將軍!”


    義軍領袖們,帶著部隊出城迎接。


    為首者叫做鄭寶祿,費老二的妻子鄭氏,便屬於此人的遠親。分宗遷徙十代以上了,能夠扯上關係,但也可以不扯上關係。


    鄭寶祿自報家門,又介紹身邊其他人。


    張鐵牛跟文化人沒啥共同語言,隨便寒暄幾句,便由宣教官來接洽交流。


    等雙方熟悉起來,張鐵牛說:“我是開路先鋒,隻帶了兩千人,隨身糧草也沒多少。鄭兄弟,你先弄些吃的來!”


    鄭寶祿立即派人準備夥食,說道:“張將軍請進城休息吧。”


    “不必,”張鐵牛說,“我就在城外休整,明天一早就繼續進兵。聽說這邊到處都在起事,究竟打下幾座城了?”


    鄭寶祿痛心道:“衢州五縣,本來占了四縣,現在隻剩江山一縣。聽說龍遊那邊,被殺了三十二位起義士子,張將軍可要為他們報仇啊!”


    鄭寶祿所謂占據幾縣,特指奪取幾座縣城,城外依舊是地主勢力。


    “衢州府城有多少守軍?”張鐵牛問道。


    鄭寶祿說:“有好幾千。以孔家為首,召集許多地主、商賈為將,又募集了許多家奴、遊民和農民為兵。”


    “明日去打衢州府城,你來做向導。”張鐵牛說。


    鄭寶祿麾下隻有一群烏合之眾,兵額千餘人。他留下一千人守城,自領四百餘人,跟隨張鐵牛的兩千精銳出發。


    另外,龍遊商幫的商人,提供了許多船隻,幫忙隨軍運送糧草。


    這些商賈,以中小型商人為主。


    之前起義,他們不幫忙。大地主反撲,他們也不幫忙。


    反正就是看戲,誰輸誰贏無所謂。


    現在張鐵牛帶兵抵達,商賈們立即聞風而動,紛紛提供船隻幫著打仗。不見兔子不撒鷹,他們見風使舵慣了。


    衢州知府叫黃金鍾,貴陽軍戶子弟。這貨感覺情況不妙,去年冬天就跑路了,新任知府現在還在半路上。


    知府不在,群龍無首,同知、推官、知縣都不敢做主。


    此時衢州的守城主帥,是孔子第六十四世孫孔尚乾。


    眼見兵臨城下,孔尚乾頓時慌了。


    其餘參與鎮壓起義的士紳也很慌,他們以為趙天王不會打浙江,否則哪裏敢募兵鎮壓衢州起義?


    徐紹清目光遊移,看向其他士紳首領,琢磨著是否能獻城立功。


    鄭泰也在亂瞟,跟徐紹清視線相遇,頓時明白彼此想法。


    徐氏、鄭氏、王氏、周氏、吳氏、陳氏、毛氏,是衢州府的七大家族。


    “要不,降了吧,”鄭泰說道,“咱們奪迴府城,也沒啥殺幾個人,都在大牢裏關著呢。龍遊那邊才殺得多,龍遊不能降,咱們卻可以。”


    吳慧仙說道:“城外隻有兩千多人,咱們有七千多兵,或許可以一戰。”


    徐紹清譏諷道:“那可是趙天王的精銳,雖隻兩千之數,卻甲胄齊備、陣容整肅。你再看看咱們這七千人是甚樣子?”


    “我就說不該亂來,”陳玉忠埋怨道,“衢州隔江西太近,等著被分田便是。你們非要募兵,舍不得那幾畝田產。現在可好,勢成騎虎了!”


    毛中懋說道:“不礙事,不礙事的。衢州府城總共也就三百多人起事,咱們隻殺了四個,傷了十多個,剩下的要麽跑了,要麽都關在大牢裏。這沒什麽大的仇怨,老實獻城應該問題不大。”


    秀才發動的起義,就是這麽脆弱。


    三百多人占領府城,遭到地主反撲時,隻陣亡四個、受傷十餘,就被打得全軍崩潰。


    而這些地主,同樣差不多。


    張鐵牛率兩千士卒而來,地主們就想著怎麽投降了。


    孔尚乾的心情極為煩躁,身邊一堆鬧著投降的。他雖然害怕打仗,可也不願投降,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孔聖人後裔怎能降賊?


    這裏是孔門南宗,可不是山東的北宗!


    爹啊,你怎還不迴來?


    似乎是聽到孔尚乾的祈禱,他爹孔貞運真的迴來了。


    一條客船從龍遊方向駛來,孔貞運帶著兩個長隨,根本不進城,直接朝著張鐵牛的大軍而去。


    “來者止步!”


    先鋒士卒舉起兵器。


    孔貞運負手說:“孔氏南宗孔貞運,要見你們的將軍!”


    聽說孔貞運來了,隨軍做向導的鄭寶祿,連忙說道:“張將軍,孔先生是南宗之主。隻要招降此人,江南可定矣!”


    張鐵牛這個粗人,聽說來的是孔子後裔,居然也肅然起敬,連忙說:“快請。”


    此時的南孔,有兩個孔貞運。其中一個孔貞運,是有機會做首輔的,去年春天,隻要他答應崇禎的任免名單,論資曆和威望百分之百做首輔。


    大概是這麽個情況:


    崇禎親自考察選用大臣,擬定了一份名單。孔貞運認為其中部分官員太爛,於是對名單進行改動。崇禎不高興,把內閣擬票全部否定,繞過內閣讓六部進行討論。


    正好新上任的禦史郭景昌,跑去內閣拜見孔貞運,聽到孔貞運說任免名單有問題。於是,郭景昌上疏彈劾,孔貞運就此被罷官迴鄉。


    罷官之後,孔貞運先去杭州,跟錢謙益郊遊兩個月,然後便在山中聚眾講學。


    而眼前這個孔貞運,卻沒有做過朝廷大員,一直都是五經博士。


    曆史上,雖然崇禎屍骨未寒,山東孔家就麻溜降清,還帶頭剃發留辮子。


    但南宗孔家,做過閣臣的孔貞運,聽到崇禎死訊,大哭一場,重病不起,跟崇禎同年去世。


    另一個孔貞運,身為南宗之主,拒絕投降滿清。於是,清朝的第一任衢州知府,便是山東孔家之人,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南孔降清。


    張鐵牛似模似樣拱手作揖:“見過孔先生。”


    鄭寶祿連忙介紹:“玉橫先生,這位是張鐵牛張將軍。”


    孔貞運沒有廢話,直接說:“衢州城若下,請將軍善待百姓,莫要傷及無辜。”


    尊敬歸尊敬,這話就不愛聽了,張鐵牛氣唿唿說:“我大同軍紀律嚴明,哪裏殺過無辜百姓?你這老兒,還是孔夫子的後人,一開口便是亂說胡話。要降便降,要打便打,休扯那麽許多!”


    這是個莽撞人,孔貞運不跟他一般見識,語氣和緩道:“張將軍見諒,老夫隻是提醒一二。”


    張鐵牛說道:“不要你提醒,隻說降不降吧。”


    哪有這麽問話的,我好歹是孔夫子後裔!


    孔貞運無奈歎息:“願降。”


    不降還能怎樣?


    江西的開路先鋒都來了,大軍肯定轉眼便至,據城抵抗不過是徒增傷亡。


    為之奈何?


    遇到張獻忠和李自成,孔貞運還真不會投降。


    如果把山東孔氏,比喻為龍虎山張家,那麽衢州孔氏,地位就跟皂閣山差不多。


    世襲正八品五經博士,隻論品階,連知縣都不如。


    而且,除了主持地方祭祀,衢州孔氏沒有任何特權。甚至連用於祭祀孔子的祭田,都是弘治皇帝快死了,才獲得朝廷的減免。


    是減免,不是免除。


    衢州孔氏的祭田都要納稅,隻是免除了徭役而已。


    由於北孔的不斷幹涉和打壓,南孔這邊,幹脆製定隻有七條內容的家規——


    第四條,防止冒姓。孔家人可以免除徭役,若有冒充孔氏者,孔家子孫與鄉鄰都應向官府告發。


    第五條,嚴禁詭寄。孔家田產可以逃避徭役,孔家子弟買賣田產,必須向官府報備登記。


    不管這兩條做沒做到,至少家規很好。


    這種家規內容,有可能是故意惡心北孔!


    衢州孔氏田產很多,畢竟從宋代就開始生息繁衍。但其子孫後代也多,分田分給孔家人,剩下來的也沒多少了,可能就損失幾千畝吧。


    孔貞運帶著長隨來到城下,喝令道:“開城!”


    城門立即打開,眾人紛紛出城迎接。


    張鐵牛先是帶兵接管城門,讓城內守軍放下兵器,然後分成好幾撥看守起來。


    “抓人!”


    完全控製局麵之後,張鐵牛突然變臉。


    除了孔貞運之外,就連孔貞運的兒子,都被士兵抓捕看押。


    孔貞運大怒,指著張鐵牛的鼻子說:“出爾反爾,毫無信用之輩!”


    張鐵牛笑道:“他們是人,義兵就不是人?義兵奪城,這些人帶頭鎮壓,通通都有罪。我也不殺他們,等總鎮來了再審。該殺該放,請總鎮來做主。”


    “兩位請息怒,有話慢慢說。”鄭寶祿連忙打圓場。


    鄭寶祿也是起義軍首領,對張鐵牛的這個舉動,雖然不太讚同,情感上卻非常喜歡。但他又尊敬孔貞運,生怕兩人就此鬧翻。


    張鐵牛的先鋒軍不走了,就留在衢州看押這些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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