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娘也是隨便一說,瞧你,竟想著攆娘迴去哩。”劉氏斜睨一眼順娘不滿地說,“你不迴去,娘迴去作甚?娘老了,以後就得跟著你過了。”


    順娘聞言,便說:“若我嫁出去了,您還要跟著我麽?”


    劉氏搖頭,說她不想順娘嫁出去,因為她嫁出去了,喜家就剩下她跟齊氏,還有可成和慧兒,沒有個撐門立戶的人,她們根本過不下去。


    她說:“錢掙夠了,到時候迴喜家莊去買房置地,娘想給你招贅個女婿上門兒。”


    順娘知道,這個願望是她娘反複跟自己提過多次的,然而,卻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想要娶個媳婦兒進門,在汴梁城裏安家,給老娘養老。關於自己心底的這願望,她好想這會兒就接著老娘的話說出來,但考慮到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她不想家裏人吵吵鬧鬧,所以也就沒提。但卻打算過完年之後,會盡早跟老娘提出來,然後好定下謝二娘,那樣,謝二娘心安,她自己也心安。


    “行了,咱別說這個了……”順娘擺擺手道,接著伸手從缸子裏往外拿錢,一共拿出五貫錢,“今年咱就花這些。”


    劉氏一看嚇了一大跳:“老天爺!這是要花多少!過個年竟花這麽多!”


    順娘解釋:“過了年,我打算帶上你們去汴梁城裏的瓦子玩兒,再買些衣裳脂粉果子,這都要花錢。還有,也得備下年禮,給這鎮子上的一些人拜拜年,比如說謝家,陸家,郭裏正家,葛都頭家……這些都得花錢不是?”


    劉氏雖然理解了,然而還是感歎花得太多了,還說這在城裏呆著雖然掙得多,可也花得多。


    順娘笑:“我情願掙得多花得多,也不願意掙得少花得少,我情願在城裏呆著,也不願意迴莊子上。”


    這話算是間接向老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了吧,劉氏聽完之後果然不說話了。


    順娘接著就挽起了袖子,說她這就跟著嫂子一起去包扁實,晌午的年飯就吃扁食好了,用豬肉混合蘿卜絲做餡兒,裏頭放些醬,美美的吃一頓兒,晚上去謝家吃年飯,就不用自己家裏動火了。至於老娘嘛,就帶著兩個孩子,看著可成玩兒就好了,她已經給買了許多爆竹煙花迴來,叫可成放著玩兒。


    可成聽說又有扁食吃,又有爆竹放,高興得直拍手,順娘笑著摸一摸頭,叫他別亂跑,小心再遇見拐子,在家裏後院玩兒就行了。


    一聽到拐子這兩個字,可成就嚇住了,忙不迭地點頭說自己不出門兒,就在家裏後院兒玩,哪兒都不去。


    劉氏聽了便說她會看緊可成的,讓順娘別擔心。


    順娘這才和嫂子一起去了廚房準備晌午的這頓年飯,她有力氣,就主動承擔了和麵擀麵的活兒,齊氏則是給蘿卜削皮兒切成細細的絲,再放些鹽進去醃一小會兒,讓蘿卜絲入味兒,完了又剁半肥瘦的豬肉餡兒。


    喜家三個大人,兩個小孩兒,順娘讓嫂子剁了三斤豬肉餡兒,配上一斤蘿卜切的絲兒。齊氏就說這肉可是比哪年都多,以前她嫁進喜家那一年,過年,順娘的大哥叫兩斤肉配上兩斤蘿卜,那就是她記憶中放肉最多的時候了,後來,都是一斤肉配上三斤蘿卜的。


    順娘一邊揉麵一邊說自己不喜歡吃扁食裏麵盡是菜,吃不到肉。


    齊氏就樂嗬嗬地說她嫁進喜家也好幾年了,往年看順娘吃扁食的時候也沒嫌棄肉少啊,還吃得挺香的樣子。


    “哦,那是裝出來的,我呢,雖然是屬兔的,可不喜歡吃素,就愛吃肉。”


    “這也不對啊,我記著以往你愛吃素,不愛吃肉,說稍微多吃了點兒肉都惡心。”


    “咳咳,那個,我病了以後起來發覺自己變了許多,如今也愛吃肉了。”


    “哦,應是如此。”


    姑嫂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幹著手上的活兒,院子裏不時響起鞭炮聲,那是可成在放爆竹,外麵街上也是零星的爆竹聲不斷,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飯,整個鎮子裏麵彌漫著濃濃的年味兒。


    快到晌午的時候,扁食全部都包好了,大鍋裏麵燒的水也開了,齊氏把包好的扁食拿了一半下鍋,順娘準備醋和蒜,等到扁食浮在熱浪翻滾的鍋裏,齊氏把扁食撈起來放進幾個大盤子裏,順娘就走到院子裏去讓可成洗手準備吃飯了。


    幫著把扁食端進了生了火盆的堂屋,順娘又去拿出一掛大鞭炮出來,去院子裏找了一根木頭,把鞭炮挑起,拿了一支香來點燃,自己小心翼翼地過去點燃了引線,接著飛快地跑進了屋子裏,身後響起熱鬧的劈劈啪啪的鞭炮爆炸聲。


    可成跑過來抱著她的腿身子躲在後麵,小腦袋探出來看向那一掛炸得熱鬧的鞭炮,小臉上滿是興奮的笑。


    就在喜家放鞭炮的時候,隔壁謝家,梁家也差不多同時放起來,然後鎮子裏其他家仿佛也被傳染了似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在鎮子各處響起來,耳畔全部是劈裏啪啦砰砰砰的聲音。


    順娘放完鞭炮樂嗬嗬地坐迴去,舉起筷子說一聲都吃起來罷,然後一家人開始大快朵頤,劉氏才吃了一口,就說:“喲,今年這扁食裏麵都是肉呢,這放了多少肉?”


    齊氏就說順娘讓放三斤肉一斤蘿卜,劉氏道:“怪不得,一口下去隻吃著肉,都沒吃著蘿卜呢。”


    順娘道:“咋啦,肉多不好吃麽?那下年再吃扁食,給您單做,多放蘿卜少放肉。”


    齊氏拿筷子點著順娘說她現在光跟自己抬杠,沒大沒小沒良心了,她也沒說不愛吃肉餡兒多的扁食呀。


    順娘嘿嘿一笑,道:“那就趕緊吃,少操心,吃完飯,我得去謝家幫忙做年飯,答應了吳娘子的……”


    其實她是答應了謝二娘吃了晌午飯就去謝家廚房幫忙做年飯,兩個人也可以呆在一起說說話的,可她偏對老娘說是答應了吳娘子的,也是怕她娘又東懷疑西懷疑的。一想起要跟謝二娘在一起說話,一起做飯,順娘就滿心期盼。


    吃完了簡單而又傳統的喜家的年飯,齊氏也不要順娘幫著收拾了,順娘磨蹭了一會兒,估計著隔壁喜家吃完了晌午飯了,就牽著可成去了隔壁謝家,迎頭碰上了牽著謝三郎正要上喜家來找自己的謝二娘,兩個人遇見了不由得會心一笑。


    謝二娘笑盈盈地隻說了句:“你來了啊?”


    順娘唇邊噙著笑點點頭,輕聲應了個“嗯”字。


    謝二娘又說:“來得恁早?”


    順娘挑眉,故意逗她:“你不喜歡?”


    謝二娘嘟嘟嘴,待要說什麽,隻見她爹過來了,就咬唇不說話了,隻是睨了順娘一眼,眼裏全部都是帶著歡喜的嗔意。


    謝乙一走過來,就在順娘肩膀上拍了一記,粗聲打個哈哈,說順娘這個幫忙的來得正是時候,晚上的年飯做的菜多,自己是個粗人也打不了下手,夥計們呢也都放迴去過年了,正需要人手呢。


    “二娘,你領著喜二郎去廚下吧,三郎給我帶著,還有可成也跟我來,我那裏有好多爆竹煙火。”謝乙太理解自己的女兒了,盡力把她跟順娘湊一塊兒,他暗自估摸著,看這情形,大概過完年,喜二郎那小子就得托媒人來謝家提親下定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能定給喜二郎這麽個老實勤快相貌堂堂的少年郎君,謝乙很滿意。


    謝二娘呢,也懂得她爹的良苦用心,就把弟弟交到了她爹的手裏,順娘也讓可成跟著謝乙去,叮囑了可成要聽謝乙的話,就在謝家後院兒玩兒後,她自己跟在謝二娘身後往謝家的廚房裏去。


    廚房裏麵,吳氏正在忙碌著呢,屋內灶台上的兩眼灶上頭都燉著蒸著東西,冒出熱騰騰的白色蒸汽,蒸汽彌漫,整個廚房裏充斥著各種食物的香味兒,讓人一進來就感覺到了做年飯的氣氛。


    “娘,喜二過來幫忙了。”謝二娘一進去就笑眯眯地對吳氏說話,吳氏卻教訓她不要喊人家喜二,人家還比她大呢,應該叫人家喜二哥。


    謝二娘含混應了,重新喊順娘的時候就直接喊她二哥了,然後把她娘安排給兩人做的事情說了。


    順娘便挽起袖子,擇菜洗菜切菜,謝二娘在一邊打下手。


    吳氏在一旁見兩人說笑時,眼裏全然沒有旁人,並且幹活的時候也是你體貼我,我體貼你,好得蜜裏調油一般,就跟謝乙想的一樣,女兒跟隔壁喜家二郎這是好事將近了。她有些好奇,到底什麽時候這個喜二郎對女兒上了心,這麽好了。以前可是對女兒冷冷冰冰,不愛搭理的樣子,她才著急忙慌地想著把那個追求自己女兒的梁三郎選為備選女婿。如今看到喜二郎跟女兒這麽好,她一顆心也就放下了,再看向順娘時,已經儼然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婿。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吳氏此刻也是。


    她本來不想讓順娘幹活,歇著的,可是想到自己女兒跟人家難得有相處的機會,索性就把廚房裏麵的活兒都交給兩人了,說主要的蒸菜和燉菜她都弄好了,剩下的一些燒菜炒菜就交給順娘大顯身手了,她說她曉得順娘做菜是一把好手,交給順娘她放心。


    順娘應了,她也想在未來的嶽父和嶽母跟前賣弄賣弄,所以接了廚房裏的活兒,說自己一定把所有的菜都做出來。


    吳氏交代完了,把圍腰給了順娘,放下袖子笑眯眯地出去了。


    她一走,廚房裏就剩下了順娘和謝二娘,謝二娘一邊幫著順娘係圍腰,一邊嗔怪她不該都把活兒接下來,她說別看廚房裏的活兒不用多大的力氣,可卻足夠累人。


    順娘笑道:“跟你一起,我再怎麽累也是快活的。”


    謝二娘望進順娘眼裏,柔聲道:“可我心疼……”


    順娘聽了這話,不曉得多高興,笑容都咧到了耳朵後麵,幹起活來越發有勁兒了。


    兩個人在廚房裏有說有笑做年飯的功夫,到廚房裏來了好幾撥人,有劉氏,有陸展跟她娘子,還有陸老夫子的娘子李氏,吳氏也進來了幾趟,瞅一瞅順娘真把年夜飯的菜都做得下來嗎,結果進來兩三次後,她徹底放了心。


    順娘在見到老娘抱著慧兒進來瞧自己做飯時,忍不住問嫂子呢,嫂子怎麽沒過來。


    劉氏告訴她,喜家隔壁的梁二娘午飯之後過來了,給嫂子送了幾朵新出的頭花來,嫂子便請梁二娘幫自己挑一朵出來戴,說一會兒收拾好了就過來。


    順娘哦了一聲繼續幹自己手上的活兒,暗道,那個梁二娘倒成了嫂子的閨中密友了,比自己想得還周到呢,還買了時興的頭花送嫂子,自己最近進城都沒有給謝二娘買時興的頭花,初三進城去瓦子玩的時候,一定也要給她買幾朵今年汴梁城裏最時興的頭花戴。


    隔壁喜家樓上,齊氏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手裏拿著一麵鏡子正在攬鏡自視,鏡子裏麵現出她的如雲烏發,以及鬢邊插戴的那一朵水紅色絹花,絹花製造得很精巧,上頭花瓣層疊,就象是一朵剛摘下的芍藥一樣鮮活。


    梁二娘站在齊氏身後,兩手搭在她肩上,俯下身來,看向鏡子裏麵的齊氏,讚她青春美貌,鬢邊的頭花很襯她。


    是個女人都喜歡被人稱讚貌美的,故而梁二娘說了這話之後,齊氏忍不住笑了,看著鏡子裏的梁二娘說:“姐姐就別讚奴家了,奴家都已經生了兩個孩兒了,哪裏來的青春美貌?”


    梁二娘靠近齊氏一些,臉都幾乎貼著齊氏的耳朵了,放柔聲音,說:“你以為隻有那些在室的小娘子才美麽,像你這樣的溫婉秀美一點兒也不輸於她們呢,反正在我心裏,你是美人,令人心動……”


    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透著一股難言的曖|昧,齊氏忽然也感覺到了,她忍不住心裏一跳,有點兒慌亂,忙把頭往一邊偏了些,也不敢再看鏡子裏的梁二娘,定了定心神,她說:“奴家要去謝家了,不放心可成和慧兒……”


    梁二娘直起了身子,雙手劃過齊氏的香肩,輕輕放到她的肩頭,握了握,然後說:“去吧。”


    接著退後一步,等到齊氏站起來,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裙,這才含笑道:“咱們下去罷。”


    齊氏垂著頭道好,眼尖的梁二娘看到了她耳根那裏詭異地染上了一抹紅,不由得唇角上翹。


    梁二娘走在前頭,齊氏跟在她身後往樓下走,剛走到樓下,就見到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了陸全,陸全一見到梁二娘,怔了怔,開口問:“齊娘子呢?”


    很快,他就發現了躲在梁二娘身後的齊氏,想要說些什麽的,可卻開不了口,他手裏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妝匣,裏麵是他特意買來送給齊氏的珠花。這東西他是今天上午去汴梁城裏的首飾店特意挑的,一共花了他二十貫錢,挑的是最近汴梁城裏那些官宦富戶的娘子們喜歡的各色珍珠串起來的珠花。他把自己的積蓄都花光了,買了東西迴來,忙忙地吃完晌午飯,就出來了。他先跑去了一趟謝家,見到了順娘在那裏的廚房裏麵幫忙,又見到了劉氏抱著慧兒過去,沒看到齊氏,他就猜想齊氏一定在家裏收拾呢。一想到齊氏單獨在家,他就高興起來了,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他正好溜過去把買的那一匣子珠花送給她。


    於是,從袖袋裏麵摸出了那匣子,推開門,進了喜家。


    此時正好從樓上下來了梁二娘,陸全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齊氏下來了呢,心裏一陣狂喜,誰知道卻是見到了隔壁豆腐作坊的梁二娘,這讓他愣住了,隨即開口問齊氏在哪裏。


    之後見到齊氏躲在梁二娘身後,連個麵都不露,他也不好當著梁二娘的麵送她珠花了,便把袖子一垂,遮住了手裏拿著的妝匣,接著假裝問齊氏順娘在那裏,自己是過來找她的。


    齊氏在梁二娘身後弱弱地說順娘去了隔壁謝家幫忙做年飯。


    陸全哦了一聲,不舍地看了她的裙角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梁二娘搬來之後,對於陸全糾|纏齊氏的事情也多有耳聞,而且她眼尖,還看到了陸全手裏拿著的那妝匣,就也知道了傳言不假,陸二郎的確是對齊氏有意思。看他手裏剛才拿著的妝匣,必然是買的絹花首飾之類的,拿來送給齊氏吧。


    對於齊氏對陸全的態度,她也很好奇,想知道齊氏到底是怎麽想的。


    於是等到陸全走了之後,她才轉身看向齊氏道:“陸二郎已經走了,沒事了。對了,我瞧你的樣子仿佛挺怕他,依我說那陸二郎看起來倒是對你癡心一片呢,適才他怕不是來找你叔叔的,而是來找你的,你……你躲著他做甚麽呢?”


    齊氏兩隻手絞著,低聲道:“奴家不喜他,奴家這輩子都要呆在喜家,養大兩個孩兒。”


    原來她是要為喜大郎守寡一輩子,這話梁二娘從來就沒有聽齊氏說過,盡管兩人也經常在一起閑聊。


    梁二娘明白了齊氏的心意後,想說她也是太死心眼子了,她還這麽年輕,翻了年才二十,又何必要為一個男人守寡一輩子呢。但話到嘴邊,她卻沒有說出來,因為外麵的人看來,她梁二娘不也是死了丈夫的守寡的女人嗎,她還勸人家齊氏不要守著,那齊氏反問她,她又該怎麽迴答呢?


    難道要告訴她,自己的女兒是假的,自己所謂的守寡也是假的。


    她是五年前穿來的一個隻喜歡女子的女人,秀兒不過是她收養的孩子,她靠著穿前家裏做豆腐的手藝,養活了守寡的娘親還有幼弟。他們全都知道她不喜歡男人,這輩子都不會跟任何男人成親,在她的強勢之下,她娘也讓步了,讓她收養了一個秀兒,接著舉家搬離了原來的居處,來到了楊柳鎮安家。


    到了楊柳鎮之後,她驚喜地發現隔壁喜家的守寡的婦人齊氏是她一眼就喜歡上的那種女人。


    齊氏溫婉秀麗,符合她的審美,讓她心動,所以她慢慢地接近齊氏,通過接觸齊氏,她覺得自己更喜歡齊氏了。然而齊氏在她的心中到底是個直人,她也不敢輕易向齊氏表露出自己對她的喜歡。


    今日可算是跟齊氏最近距離接觸的一次,她的側臉幾乎都貼在齊氏臉上了,嗅著齊氏發膚發出的那獨特的茉莉香味兒,梁二娘簡直心醉得不行。齊氏稍微打扮一下,那種溫婉的美更是要成倍增長,梁二娘著迷不已。


    這樣好的機會,她當然不願意浪費,所以就故意說出了那一句聽起來挺曖|昧的話,想看齊氏的反應。


    最後,她發現齊氏有所發覺,大概也知道了自己那句話裏麵有超過一般朋友的意思,故而躲避開自己,然而還是因為有所觸動而耳根發紅。齊氏看了,心裏歡喜,認為既然齊氏對自己說的話有所觸動並且還有點兒害羞,那麽這位直人完全有被掰彎的潛質,發現了這個,她覺得可算是今年最大的收獲了。接下來,她就可以采取一些行動來俘獲齊氏的芳心了。


    正喜滋滋地想著這個呢,下樓來不想卻見到了來送禮物給齊氏的陸全,發現了陸全算是自己的一個有力的競爭者。過後,她就問齊氏是怎麽看待陸全這個追求者的,齊氏告訴她,自己根本不喜歡陸全,她要留在喜家守寡,帶大兩個孩子,而且,看她說話的語氣,透著一股子堅定。


    好吧,這個消息盡管說不上好,但也好過齊氏對陸全動心,被陸全追到手。


    “人各有誌,既然你決意為夫守寡,就不睬那陸二郎就是。”


    “嗯。”


    “我送你過去謝家罷,今日是年三十,好好過,明日我上你家裏來拜年。”


    “好。”


    梁二娘便陪著齊氏一起出來,齊氏鎖了門,兩人一起去了謝家,齊氏找到婆婆,把慧兒抱過來,在婆婆身邊坐下,聽幾個婦人家長裏短的閑聊。梁二娘站了一會兒,也就告辭而去了,她說她也要迴家去做年飯了呢。


    陸全跟他爹還有兄長,以及謝乙坐在一起喝茶,假裝不往女客那一桌看,然而忍不住有時候還要用眼角餘光去瞄齊氏。


    看到齊氏今天插戴了頭花,稍做打扮的樣子,一顆心早就晃晃悠悠,魂不守舍了。


    他暗歎自己的運氣不好,好不容易瞅著一個可以和齊氏單獨說話,並送珠花給她的機會,卻被那豆腐作坊的梁二娘給破壞了。看來,隻有今晚去喜家跟喜二郎喝酒才能有機會了,他決定到時候多灌喜二郎一些酒,等到他醉了,他就有機會去找到齊氏單獨跟她說話,並送他東西了。如此一想,他就抱怨天怎麽還不黑,這謝家的年夜飯怎麽還不早點兒開始。


    偷瞄了齊氏一會兒,陸全就起身去廚房催飯了,讓順娘跟謝二娘速度快些,她餓了。這話招了謝二娘一頓冷嘲熱諷,說外麵多少果子點心不夠他吃的,偏到廚房裏麵來催,可見是故意挑刺兒。她問自己跟順娘到底哪裏得罪他了,在年三十這一天到她們跟前來找不痛快。


    陸全給謝二娘說得沒脾氣,隻是可憐順娘竟然跟這樣的女子一起如膠似漆的,這種母夜叉娶迴去,以後有得她受。


    “二哥啊,你好自為之吧。”他走到順娘身邊拍了拍她肩膀道,“我是真餓了,沒有別的意思,你可不要跟謝二娘一般見識啊。”


    在謝二娘再次發飆之前,他跑了出去,又溜到後院,看到可成和謝三郎在那裏放爆竹和煙花,就也摻和進去,跟兩個小孩兒一起放起來。


    順娘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廚藝,在廚房裏忙活了一兩個時辰,在天黑吃飯的飯點兒來臨時,終於把這一頓年夜飯做出來了,至於上菜她就不管了,謝二娘幫著她把圍腰取下來,讓她出去歇著喝幾口茶,廚房裏的活兒都別沾手了,接下來該是她跟她姐和她娘的事情了。


    說完,硬是把她給推出了廚房。


    順娘就去男子們坐的那一桌坐下來,旁邊是陸展和陸全兩兄弟。


    才一坐下,陸展就向她豎起了大拇指,說她能幹,以後誰家小娘子嫁了她可要享福了,家裏家外的一把手。


    陸全在一旁撇嘴,說順娘傻呀,幹這麽多,以後成親了有得她累的,不過,他也能夠理解今日順娘為何做這麽多,不過是為了討好未來的嶽父和嶽母而已。


    陸老夫子聽了,又開始訓他,說他要是能夠學到順娘的十分之一的勤快,也不會到這個年紀這鎮子上也沒有小娘子看上他,願意嫁他了。


    這話一開了頭,陸老夫子就收不住了,又數落了一番陸全不務正業亂花錢四處遊蕩等等浪蕩子行徑,把個陸全說得抬不起頭。一直到桌上的酒菜上齊了,謝乙拉住他劃拳吃酒,他才停了下來,不再念叨兒子。


    陸全這才鬆了口氣,拉著順娘喝起酒,吃起菜來。


    為了讓順娘喝醉,陸全是左一杯右一杯地跟順娘幹杯,一頓飯吃下來,順娘因為比往日喝得多,就真得有些醉了,話都說不清了。陸全呢,因為常在外吃酒,比順娘的酒量大,他倒沒有什麽事兒。


    順娘一醉酒,謝二娘瞧見了就心疼了,暗怪這個陸全不安好心,硬讓順娘喝醉。


    謝家的年夜飯一直吃到晚上戊時,酒桌上隻剩下謝乙和陸老夫子還在喝,其他人都散了,或是迴去歇著,又或者去幹自己喜歡的事情,找人嘮嗑,去燃放煙花爆竹等等。


    陸全一直跟順娘在一起,就算謝二娘過來把他好一陣罵,說他不安好心,硬要灌醉順娘,他都沒有離開。


    他對順娘說,前幾天順娘可答應了他,要一起喝酒守歲的,這還沒完,一會兒迴了喜家去還得喝。


    順娘曉得陸全打什麽主意,就說自己今天喝多了不想再多喝,再喝,醉狠了,明日起來要頭疼,這個酒留著以後再喝。


    “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們今日得一醉方休!”陸全當然不答應。


    “我……我曉得你是想見我嫂嫂是不是?這樣,你跟我去我家,我讓我嫂嫂見你……你有什麽話就明明白白跟她說好了。”順娘讓謝二娘先走開一下,她接著醉醺醺對陸全道。


    陸全被順娘看穿了也沒不好意思,而是爽快承認,自己的確是這麽想的。


    順娘:“那你跟我走,去我家。”


    謝二娘見順娘要走,就跑過來扶著她,順娘說自己還能走,她先迴去躺一躺歇一歇,一會兒晚上放迎接新年的爆竹時,她再來找謝二娘。


    “好,那我等著你。”謝二娘答應了,她也不好過分粘著順娘,畢竟在外人的眼裏,她們還沒成親呢,甚至都還沒有定親,不好過分親近。


    把順娘送到謝家門口,她又叮囑了順娘幾句話,才迴去幫著她娘和大姐收撿碗筷……


    順娘迴了家,陸全跟著走進去,發現劉氏和齊氏都在,除了兩個孩子不在,原來可成還在謝家那邊跟謝三郎一起燃放煙花和爆竹,而慧兒人小撐不住睡著了,齊氏才把她報上|床去,給她脫了衣裳下來陪著婆婆坐著。


    見到順娘帶著陸全進了家門兒,齊氏就想迴避,卻被順娘叫住了,她直接對齊氏說,陸全有話想對她說,接著過去拉起來老娘,讓她跟自己一起去廚房燒茶待客。


    劉氏張張口,到底沒說出來什麽,隻得站起來,跟順娘一起去後麵院子裏的廚房。


    一進廚房,她就問順娘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改主意了,以前不是說不把齊氏配給陸全麽,現如今又怎麽把他們往一塊兒湊呢。


    順娘道:“你不讓陸全見嫂子,他總惦記著,讓他見了也說了話,我這做他結拜兄弟的人便也算仁至義盡了。”


    劉氏:“原來是這個意思,也好,咱們就做迴好人算了。”


    母女兩個接著就在廚房裏燒水煮茶,堂屋裏陸全從袖袋裏麵掏出了那個妝匣,上前一步放在齊氏跟前的桌子上,然後又退迴一步,溫聲說:“這是我在城裏給你買的,現如今城裏的富戶們的娘子愛戴的珠花,你收下罷。”


    齊氏垂眸,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低聲說:“奴家不要,你拿迴去罷。”


    這樣拒絕的話,陸全早就想到過,所以他一點兒都不沮喪,而是繼續說:“我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給個婦人買過一針一線,連我娘我都沒買過,可我就是想給你買。這匣子裏頭的珠花價值二十貫,是我這半年在汴梁城裏踢蹴鞠,奉承貴人們得的賞,一些被我花了,就剩下這些,我就拿去買了這匣子的珠花來……我曉得你瞧不上我,嫌棄我是個浪蕩子,怕隨了我,以後日子過得不安穩。可我陸全敢對天發誓,若是你跟了我,我絕不碰外頭那些女子一個指頭,連瞧都不瞧她們一眼。還有就是我曉得如今我啥都沒有,無權無錢,配不上你,給不了你富貴榮華。不過,若是你肯等這我幾年,以後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地來娶你,你信我好麽?”


    許是這一番話隨便誰一聽,都能聽出是發自肺腑,齊氏略微有些感動,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桌上燈下的那個巴掌大的黑漆描金的妝匣,又順便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灼灼望著自己的陸全。


    沉默了一會兒,她還是說:“你拿迴去罷,我說過,我要呆在喜家一輩子的,我誰都不嫁。”


    陸全立即說:“你嫁不嫁不要緊,我送你這匣子珠花還望你收下,你若不要,我立時就拿去燒了。”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了桌下的那火盆,眼中露出決絕,看得出來,他不是說著玩的。


    齊氏猶豫了,然而她還是覺得收了陸全如此貴重的珠花,就好像是答應了他什麽一樣,而她呢,想都沒有想過要跟陸全在一起,不管他把話說得多麽動聽。對於因為拒絕陸全,而給對方造成傷害,她也不想的。至於陸全說的那什麽榮華富貴和風光無限,她也壓根兒沒想過,她這一輩子最覺得幸福的時候,就是早起看到順娘那張英氣的臉,晚上睡前還能過去給她掖被子,摸一摸她的頭,叮囑她幾句,願她有個好覺,已經夠了。


    最終,她還是對陸全說:“陸二郎,你拿迴去罷,別糟蹋了,給你娘或者你嫂子……”


    陸全再也裝不下去平靜了,他紅了眼圈兒,上前一步,一伸手從桌上抓起那妝匣,再將妝匣打開來,當著齊氏的麵抓出裏頭精美的珠花來,全部扔進了火盆中。


    火盆中的火一下子就將那幾朵在燈下熠熠發光的珠花給燒得漆黑,齊氏見狀,一下子站了起來,看向陸全歎氣道:“你又何必?”


    陸全道:“我願意,你糟蹋我的心,我就糟蹋這些東西。”


    齊氏:“我不值得你這樣……”


    陸全猛然抬起頭來,朝著齊氏一字一句道:“我說值得就值得,你記著,這一世我非你不娶,隻要我活著一日,你也別想跟別人,否則,咱們大家都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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