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 反手的耳光


    吳老三擦了把額頭的熱汗,把辮子在脖子上盤了個圈,瞅著遠處那道土牆,咽了咽口水,一想起家裏婆娘嘮叨得沒完沒了,不由加快了些腳步。


    沒辦法,自打安東港忽然來了那些穿著奇奇怪怪,既不紮辮子,也不盤頭發的太平洋軍後,這裏就幾乎要鬧翻了天了,那些個縣老爺衙役們全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更別提駐守的兵丁了,聽說人家不進來到安東,還打下了旅順,連整個遼東如今都是人家的了。


    這天下,真夠亂的!一會說日本人要打過來,沒兩年俄國人又來了,可眨眼間俄國人也被打跑了,隻剩下了這群太平洋軍,左換右換就沒見著有大清國啥事,真不知道朝堂上皇帝爺是怎麽想的,怎麽任由著別人在自家裏折騰呢?


    不過這事,和他這種小民沒啥關係,今日來是為了招工的。


    沒辦法,這幾日也不知道是誰傳出的消息,說安東港的太平洋軍正在大規模招收工匠呢,不僅供應三餐,還有五兩銀子一個月的工錢,據說要是幹好了,還能送到廠裏去。


    什麽叫廠裏吳老三不明白,不過一月五兩銀子的工錢可算是把自家婆娘給眼饞死了,那些既沒田地,又沒手藝的人都把這裏擠瘋了,尤其是聽說左鄰右舍好幾個壯小夥都被招了去,開始了吃喝不愁的日子,婆娘眼紅了,才趕著他來試試運氣。


    很快,他就到了碼頭大門處,可才看一眼就傻眼了,隻見整個大門都被擠滿了,長隊從門口一直向內延伸看不到頭,連門口的馬道上都站滿了,要不是旁邊幾個穿著那種奇怪衣服的軍爺正在維持次序,保不準這都要亂套了。


    吳老三連忙擠進了隊伍,正要問問得排多久時,一陣急亂的馬蹄突然從遠處傳來,隻見數十騎穿著軍服的大漢遠遠跑來,嚇得他連忙準備閃避。


    幸好這些個大漢到了大門口便勒韁下馬,門口兵士見到幾人,連忙做了個舉手的怪動作,這隊騎兵才重新上馬向港區內跑去。


    “看到不,那就是太平洋軍!”


    “真威風。”


    “你們知道嗎?如今奉天那裏都是人家的天下了,而且聽說正在北上吉林和黑龍江,我估摸著俄國人怕是撐不住了。”


    “嘶……這麽快?不是才來半個多月嗎?俄國人就趴下了?”


    “屁話,俺還能騙你!”


    “嗨,哥幾個,知道嗎?太平洋軍也在收人呢!聽說如果選上了,一月足有三十兩銀子!”


    “啥,三十兩!”


    四周的眼睛刷一下都紅了,就連吳老三都喘著氣,五兩銀子的工錢都擠得頭都爆了,三十兩!乖乖,那是多大一筆錢啊!


    “我說,要不咱們去太平洋軍算了。”


    “你去?你舍得這把辮子?就不怕那天咱大清朝的軍隊又迴來,到時候沒了鞭子可是要殺頭的!”


    “迴啥!奶奶的,俄國人一來,他娘的全嚇跑了,連縣太爺都帶著家眷去了關內,依我看大清國算是完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盯著旁邊幾位背槍戒備的太平洋軍士兵,眼中直冒星星,忽然一咬牙:“不排了,我想好了,去當兵。”


    小夥子說完,扯了把馬褂走向了不遠處的募兵處,身後幾位同伴見狀後,也咬咬牙跟著走了過去。隊伍裏忽然少了幾人,吳老三連忙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那幾個小夥的背影,想到三十兩銀子的月餉,也有些眼熱。


    張順騎著馬,見到招工隊伍中忽然有幾個小夥向募兵處走去,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微笑,迴過頭對清早一起練騎馬的歐陽秀說道:“歐陽秀,我看很快你們陸軍怕是要添新丁了。”


    正在和戰馬較勁的歐陽秀聽到後,扭頭看到幾位年輕人正在排隊報名,頓時也忘記了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笑道:“嗬嗬,我們陸軍添人,你們海軍陸戰隊也少不了。”


    張順嗬嗬一笑,也是喜上眉梢,雖然海軍陸戰隊隸屬於海軍,但他們打的也是陸戰,所以如果陸軍擴編的話,陸戰團肯定也能沾沾光了。


    “得了,不騎了,再騎下去屁股都得磨爛了。”歐陽秀實在是受不了這份顛簸了,下馬把馬韁拋給了勤務兵,拍拍馬頭 “這馬我看是沒法享受了,還是等著唐曉答應我的汽車吧。”


    見到歐陽秀下馬,張順也跟著翻身把韁繩扔給了士兵,故意瞅了瞅歐陽秀的屁股,譏笑道:“怎麽?屁股磨破了?要不找人……,今晚給你揉揉?”


    “得,你就別笑我了。”歐陽秀苦笑一聲:“也真不知道那些騎兵是怎麽熬出來的,我聽說他們騎在馬背上睡覺都行,為何我都學了七八天了,還覺得難受呢。“


    “哈哈……”


    看歐陽秀揉著屁股苦笑的模樣,張順哈哈大笑:“人家那是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你在自幼在南方海邊長大,不會騎馬也算不得過錯,不過我說你這屁也太嬌嫩了點吧?跟娘們似的。”


    “滾蛋。”歐陽秀沒好氣的虛踢一腳,才狠狠道:“我說張大團長,你們陸戰隊的任務不是駐守旅順和金州嗎?怎麽跑到安東來了?”


    “哎,別提了。參謀長大人看我們閑的荒,這不讓我們出動兩個營,今天下午從這裏出發去濟州島和對馬島。”張順大吐苦水,可眉梢卻透著得意。


    歐陽秀見狀擰了下眉頭,想到兩島的位置,忽然壓低了聲音,興奮地追問:“參謀部要動日本人了?”


    “我哪知道。“張順白了白眼睛:“不過要打也不會這麽早吧?”歐陽秀也有些懷疑,此刻陸軍主力正在北上吉林黑龍江,的確不適合立刻和日本再打,所以恐怕一時半會他的二師還得當預備隊,不僅歎了口氣,隨口問道:“對了,為何不從旅順出發,繞到這裏來?”


    “等那幫鳥人唄。”張順沒好氣的迴道:“參謀部說,濟州島發現了日軍駐紮,怕我們應付不來,所以派他們來支援,娘的,老子要他們支援啥!”


    “嗬嗬……”歐陽秀知道張順在氣什麽,有日軍駐紮就代表有仗打,眼下東北三省已經撈不到湯了,還不容易去濟州和對馬島,還得讓夜鷹分去一半,難怪他悶氣呢。


    想到這裏,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參謀部也是好心。”


    “娘的,要不是這迴是李老大親自帶隊,我才不尿參謀部那幫家夥呢。”張順繼續憤憤比劃道,歐陽秀怕他再說下去有什麽出格的話,剛要阻攔,聽說這迴是李強親自帶隊,也有些詫異了,什麽事值得李強親自帶隊吧,不禁問道:“李老大都來了?!不是說他們去南洋那邊了嗎?”


    “誰說的?”張順瞪了眼他,靠了近一些:“他們去了硫磺島,試驗新槍呢。”


    新槍?!


    一聽新槍,歐陽秀連為何讓李強都親自帶隊也忘記繼續問了,拉著張順問道:“是什麽新槍?”


    “想見識見識?”張順故意賣個關係,看到歐陽秀連連點頭,才笑道:“上馬,帶你去靶場。”


    “上馬?!饒了我吧,我還是走過去吧。”


    “哈哈……”


    歐陽秀最終也沒能抵過新槍的誘惑,騎馬代步來到了位於碼頭西南角落的一塊荒灘上,剛到那裏就聽到一連串的砰砰槍聲,眼神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你怎麽來了?也不去準備準備,一會就要出發了。”見到張順,正在帶隊練習射擊的李強把手裏的記錄本遞給了手下,走到了兩人身前。


    “放心吧,早準備好了。”張順指了指正在看射擊訓練的歐陽秀,撓撓頭笑道:“這不是歐陽秀也想看看新槍嘛。”


    “新槍?!他……”李強望了眼撓頭的張順,瞪了眼:“又是你嘴快吧。”


    嗬嗬……


    見他一臉的訕笑,李強也懶得和他計較,說道:“算了,反正這槍也快要定型了,讓你們知道也沒啥。”說完,立即朝一位夜鷹招了招手。


    接過手下的槍後,李強遞給了跑過來的歐陽秀,笑道:“別眼饞了,自己試試。”


    “好。”歐陽秀早等著這句話了,立刻走向了射擊區,幾位夜鷹見到老大們都來試槍了,連忙讓開位子站到了旁邊。


    槍到手,歐陽秀就立刻發現了與91式步槍有些不同,重量雖然差不多,但槍管似乎稍微長了些,外形也修改了不少,手握起來更舒服了。不過他同時也撇了下嘴吧,要這樣就算新槍,怕少爺會把唐曉給斃了。


    所以立刻半蹲身子,一拉槍栓瞄準靶子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後,歐陽秀還沒去拉槍栓準備退出彈殼,就見到槍栓自己往後一退,彈殼居然自動就跳出來了,頓時伸到半途的手也停住了。


    “不用退彈,可以繼續打。”見到歐陽秀和自己當初試槍時一樣驚愕,李強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有了李強的話,歐陽秀對這支能自己退彈殼的槍更好奇了,對著靶子連連扣下了扳機,直到卡擦一聲輕響再也打不出子彈,才站了起來,興奮地問道:“李強,這是什麽槍啊?怎麽能自己退彈殼?”


    “這叫半自動步槍,利用了發射後火藥的脹氣推動槍栓自己退殼,聽唐曉說,這是少爺最早提出的,經過幾位奧匈槍械設計師一年的努力,才搞出來。”


    李強接過槍遞個夜鷹,讓他演示下裝彈的過程,隻見夜鷹掏出用彈橋固定好的一排十發子彈,拉開槍栓用力往固定彈匣裏一壓,然後再抽出彈橋,就完成了裝彈過程,非常快捷。


    歐陽秀雖然算不上槍械行家,但也知道如此簡單快捷的裝彈和不必在每打一槍就要拉栓退彈意味著什麽,眼中立刻直冒星星。


    李強嗬嗬一笑:“別急,我們這次出任務就是為了進行新槍的實戰實驗,要沒問題的話,估計這槍很快就能到你們手裏了。”


    “那太好了。”歐陽秀搓搓手,剛要讓夜鷹把新槍再給他試試,突然見到遠處自己的參謀忽然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報告師長,參謀部急電,命令您立刻帶領二師二團立刻進駐安東,務必要確保鴨綠江一帶的安全。”聽到報告,歐陽秀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出了什麽事了?”


    參謀飛快的合上文件,望著三人臉色凝重:“剛剛收到消息,日軍兩個聯隊進駐了義州。”


    “歐格納爵士,看來我們又晚了。”


    北京的英國大使館內,法國大使弗朗西從身邊的隨從手裏接過一份電報,遞給了歐格納後,掃視了旁邊其他幾國的駐華大使,嚴肅的說道:“昨天下午,檀香山已經派遣士兵登陸了朝鮮的濟州島和對馬島,他們說鑒於朝鮮局勢有可能惡化,所以暫時對這兩座島嶼進行托管。”


    “這是真的?”


    奧匈帝國大使似乎還有些不信,其他大使聽到消息也是紛紛交頭接耳麵色憂慮,誰都知道,太平洋軍突然宣布接管兩座,等於是切斷了從橫須賀和日本本島前往朝鮮的最短航線,使迫使日本人必須繞道走清津海峽才能支援駐朝陸軍。


    更為嚴重的是,此刻隻是陸軍登陸,萬一他們再派軍艦停泊於對馬島的話,那麽以日本被打殘的海軍,根本無法進入朝鮮海域,更談不上支援了!


    歐格納緩緩地放下了電報,眼中閃過一絲迷惘。


    即便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大使,他也不得不承認李默這一招托管讓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鼓動日軍進入義州是這幾天來各國共同擬定的計劃,就是為了讓太平洋軍心存顧慮不敢再繼續打下去,沒想到棋子剛落下,人家就反手扇了在座的每個人一個耳光。


    “托管?!典型的外交辭令。”歐格納冷笑一聲,目光看向了旁邊的日本大使,發現對方臉色已經微變後,心底也歎了口氣。


    看這位日本大使的臉色就知道,截斷了對馬海峽後,日本已經沒心思繼續鬧下去了,現在俄國遠東勢力被清繳一空後,如果太平洋軍真要打,恐怕失去了支援的日本駐朝軍隊也堅持不了多久。


    難道說利用日本駐朝軍隊牽製太平洋軍這一步棋走錯了?反而激起了對方的強烈反應?太平洋軍新一輪的對日作戰就這麽開始了?!


    如果此刻連一艘主力艦都沒有的日本去和剛剛打敗俄國艦隊,繳獲了數艘俄艦壯大了差不多一倍的太平洋軍開戰,恐怕誰都知道會發生什麽,別說朝鮮了,恐怕東京都會被對方炸爛!


    這一反手巴掌,實在是打得太準,太狠了!


    現在俄國人已經被打殘了,起碼在未來三年內無法再遠東發動攻勢,如果日本也退縮的話,難道要去靠扶不起的清國軍隊遏製日益壯大的太平洋軍?!


    “諸位!”


    歐格納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站了起來:“我想我不用再重新敘述了,相信一個強大的遠東新政府再加一支強大的軍隊,是我們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這不符合大家的利益!”


    “所以我想是時候聯合起來了,必須限製那位夏威夷少爺繼續在遠東擴張!”目光中,歐格納緩緩地揮動了一下手臂,但他才開始的演講卻被再次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


    “各位先生,我想我們有大麻煩了,太平洋艦隊的四艘軍艦已經抵達了天津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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